窗 外(第11/13頁)

晚間八點半我按了21G 公寓的門鈴。21G 就在葆拉公寓的正上方,隔了四段樓梯。應門的男人身穿 Lee 牌燈芯絨褲,襯衫是白底藍直紋。他踩著一雙深藍色襪子,沒有穿鞋。

我說:“我想找你談談葆拉·薇特勞爾。”

他的臉垮下來。頓時我便把三名候選人忘到九霄雲外,因為他已然當選。他站在那裏不動。我推開門走上前去,他自動退後讓我入內。我把門在身後關上,繞過他走向窗口。窗台上沒有半點塵埃或者煤灰。一塵不染,洗得幹幹凈凈一如麥克白夫人的手④。

我轉身向他。他名叫萊恩·波斯曼杜,年紀約莫四十,腰圍漸形寬廣,深色頭發的頂端漸形稀薄。他的眼鏡厚重,很難透過鏡片讀到他的眼睛,不過無所謂。我不需要看到他的眼睛。

“她是從這扇窗戶出去的,”我說,“對吧?”

“我不懂你在講什麽。”

“你想知道我是怎麽靈光乍現的嗎,波斯曼杜先生?我一直在想所有那些沒人注意到的事情。沒有人看見她走進大樓。兩個門房都不記得,因為沒啥好記得的。沒有人瞧見她跳窗。警察得找出哪扇窗是開的才知道媽的她是誰。他們是根據窗戶才查出身份來的。

“也沒人瞧見兇手離開大樓。問題是這應該有人注意到,而且就是這點引起了我的好奇。單獨來看這點意義不大,不過我卻是因此才越挖越深。她的身體一紮到地面,門房馬上起了警覺。從那個時間點開始,他會記得所有進出的人。所以我才想到也許兇手還躲在大樓裏,於是我又想到她是被裏頭的住戶所殺,這樣一來一切就都說得通,而我只要找著你就行了。”

我跟他講起椅子上的衣服。“她並沒有脫了衣服往椅子上堆。其實是兇手做的,他把衣物攏上椅子好讓人誤以為她是在自己的公寓脫的衣服,所以應該也是從她自家的窗口跳出去的。

“其實她是從你家窗口出去的,對吧?”

他看著我。一會兒之後他說他覺得自己最好坐下來。他走到扶手椅坐下。我站著沒動。

我說:“她來到你這兒。我想她是脫了衣服,然後你就跟她上床。對吧?”

他猶疑著,然後點點頭。

“為什麽決定殺她?”

“我沒有。”

我看著他。他別開臉後又接住我的眼神,然後又移開視線。“請講。”我提議道。他轉開頭。一分鐘過去,他開了口。

大致跟我想的一樣。她和凱力·麥克羅同居,但跟萊恩·波斯曼杜偶爾還是會上個床。波斯曼杜是羅斯福醫院實驗室的技師,偶爾他會拿些藥回家,她被他吸引或許這是部分原因。淩晨兩點過後她跑去找他,兩人於是上床。她簡直嗨翻了天,他說,而他也吞下一些藥丸。這個習慣是他近日開始養成的——與和她來往也許不無關系。

他們上了床,做了那档子肮臟事。之後也許睡了一個鐘頭之類的。然後她便醒過來開始發癲,歇斯底裏搞得天下大亂,他想辦法要她靜下來,啪啪甩了她幾巴掌好叫她清醒,不過她沒有清醒,她跌跌晃晃絆上咖啡桌歪了身子倒下去,等他冷靜下來走向她時只見她躺在地上腦袋扭得真是詭異,於是他知道她是摔斷了脖子,而且脈搏也找不著了。

“我腦裏只有一個念頭:她死在我的公寓而且滿肚子毒品,我慘了。”

“所以你就把她推出窗外。”

“我本來要背她回她公寓的。我開始幫她套衣服,但怎麽也弄不好。何況就算她穿了衣服我也沒法冒險讓人在走廊或者電梯撞見吧,我的心很亂。

“所以我就先放下她不管,跑去她的公寓,也許凱力可以幫忙。我按了鈴但沒人應,我拿出她的鑰匙可是門鏈擋著。然後我突然想到她一向習慣從外頭上閂。她讓我看過她是怎麽做的。這辦法我試過,不過我這兒的門鏈安裝正常,沒有足夠的空間可以如法炮制。總之我把她家的門鏈取下,走了進去。

“然後我便有了主意。我回到我家,拎了她的衣物沖回她那兒堆到椅子上。我拉開她家的窗戶,出門前先把燈撚亮才閂上鎖鏈。

“我回到我這兒,再次摸了她的脈搏。她一動不動確實已經斷氣,我已經愛莫能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避開麻煩,所以我——我就熄了燈打開窗子把她的屍體拖過去,然後,噢,老天在上,天哪,我幾乎下不了手,不過她的死本來就是意外,我又怕得要死——”

“所以你就把她推出去然後關上窗。”

他點點頭。

“如果她的脖子斷了那也是墜樓之後的事情。而且不管她體內有什麽藥物,也是她自己服的,何況他們又根本不會進行解剖。所以你就可以全身而退。”

“我沒傷害她,”他說,“我只是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