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袋婦的一支蠟燭(第4/12頁)

總之事情便是到此為止。兇手沒再出擊,眾家報社於焉鳴鼓收兵停止報道。好消息可上不了報。

我從圖書館走回家。天氣甚佳。風兒把天空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吹跑了,所以頭頂上只見一片純藍。空氣中果真還有一些空氣,這是平日沒有的景況。我走在四十二街上往西行,走在百老匯大道上往北移,然後我便開始數算路上有多少流浪漢——酒鬼瘋子以及無法歸類的遊民。走到臨近五十七街時,我發現這類人口的比例大增。每個小區都有屬於自己的人類浮萍與渣滓,而春天就是他們的活躍期。冬天把其中某些人趕到南方,把某些趕到收容所,另外還有一部分則死於暴寒,但當太陽曬暖人行道的時候,他們多半就又回籠了。

我駐足在第八大道街口買報紙,隨口把這名袋婦引入了我的談話。報販咋了個舌然後搖搖頭。“媽的誰想得到啊。媽的真是。”

“殺人確實沒道理。”

“媽的誰在講殺人啊。你知道她做了什麽嗎?你知道艾迪吧,從半夜幫我顧店到早上八點的那個?有只眼皮垂下來?其實賣報給她的不是他,是我才對。她通常都是午餐前後過來,先買個十五二十份報紙,然後坐到下個街口那個木箱上頭賣起來,剩的她一定拿回來,我也會把錢全數退給她。”

“她都付你多少?”

“全額,而且她也用同樣的價錢賣呢。媽的,報紙我總不能打折吧,你也知道我們是薄利多銷。照規定是不能回收,不過收回來又礙著誰啦?依我說,這一來那個可憐的女人就有事可做了。這下子她就厲害啰,這下她可成了生意人啦,坐在那兒賣起一份她用兩毛五買來的報,賣價不多不少還是兩毛五,這哪賺得了錢啊!不過你知道嗎,她是個小富婆。過得比豬不如其實是個富婆呢。”

“聽說了。”

“她留了七百二十美金給艾迪。這你信嗎?七百二十塊綠油油的鈔票呢,她立了遺囑給他,三個禮拜前有個律師約莫下午兩點跑了來,帶了張支票。煩請某人簽收什麽的。這你信嗎?她跟他從來沒打過交道。我賣她報紙,我買回她的報紙。我這倒也不是在怨誰,我可沒想要那女人的錢喔,不過我倒是請問你:幹嗎給艾迪啊?他又不認識她。她知道他名字他都還不敢信呢,艾迪·哈洛倫。她怎麽會留給他呢?他告訴那個律師,他說也許她心裏想的是別的哪個艾迪·哈洛倫。愛爾蘭人叫這名字的還挺多,而我們這一帶的愛爾蘭人可多著呢。我心裏直嘟囔,艾迪啊可真笨,閉上嘴巴拿錢就好了。不過還真是他沒錯,因為遺囑上就這麽說。上頭說賣報人艾迪·哈洛倫。所以應該錯不了,對吧?可幹嗎給艾迪呢?”

幹嗎給我呢?“也許她喜歡他笑起來的模樣吧。”

“哎,也許吧。要不就是愛他梳的發型。總之,錢進了他口袋。我擔心他會花錢買醉全喝光,可他說他絕對挺得住。他說他的牛仔褲裏的錢永遠都夠買一杯酒而且每條街都有一家酒吧,可他照樣可以過門不入,所以幹嗎擔心幾百塊會害了他呢?你知道嗎,說來那個瘋婆子我還真想她。她跑我這兒來,瘋癲癲的帽子戴在頭上,飄來飄去的眼睛空洞洞的,買了疊報紙以後就大搖大擺走開去,之後又把剩報捧回來換現金,每次她走了以後我都要拿她來取笑,可我還真是想她呢。”

“我懂你的意思。”

“她從來沒傷害過人,”他說,“一個人都沒傷過。”

“瑪莉·艾麗絲·雷菲德。是啊,多處刀傷被勒斃。”他把一坨口香糖從嘴巴的一端移到另一端,撥開額頭上的一綹頭發,然後打個呵欠,“你得了什麽消息嗎,新的信息?”

“沒有。我只是想知道你們知道什麽。”

“喔,是嗎?”

他繼續和口香糖做鬥爭。這人名叫安德森,是十八分局的巡警。另一個警察,是名叫古茲克的警探,得知安德森給分派了雷菲德的案子,便不計麻煩地幫我倆牽了線。離開警界前我從沒聽說過安德森。他比我年輕,不過時下又有哪個人不年輕呢?

他說:“問題是,斯卡德,我們已經擱下那件案子了。歸進了公共档案。你也知道是怎麽回事吧——如果有新的信息是很好,不過我們可不會為了它睡不著。”

“我只是想知道你們手頭有什麽。”

“哎,眼下我的時間有點緊,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話。我的時間,我私人的時間,對我來說很寶貴。”

“這我了解。”

“看來是死者哪個親戚找你幫忙吧。想查明是誰對瑪莉表姐這等心狠手辣。你有興趣也是當然,因為這就有機會可以賺幾張美鈔了。人嘛總要糊口,不管警察還是平民。大家都得有錢賺才行,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