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袋婦的一支蠟燭(第6/12頁)

於是我看了房間。整理得井然有序。

“她保持得比可憐的瑪莉要幹凈,”拉金女士說,“說來瑪莉也不臟,你知道,不過她拉拉雜雜的東西太多。購物袋啊什麽有的沒的到處堆。她把這兒當倉庫呢,住了這麽些年房間從不打理。我想幫忙鋪床她怎麽也不讓,所以我就乖乖讓它亂下去。畢竟她不拖欠房租也不惹事嘛。聽說她蠻有錢的,你知道。”

“嗯,我知道。”

“她留了錢給四樓一個女的。比瑪莉小很多,是她遇害前三個月才搬來的,我不敢發誓她跟瑪莉講過半句話,不過瑪莉留給她差不多一千塊呢。說起來,住在大廳旁邊的克萊小姐可比瑪莉還早搬來,而且兩位老小姐都是以禮相待。克萊小姐得靠救濟金過活,能多個幾塊錢對她還真是不無小補,可瑪莉偏偏把錢留給史東小姐不給她。”她擡起眉毛一副不解狀,“克萊小姐是沒公開說什麽,不過天知道她有沒有暗暗嘀咕著瑪莉怎麽沒在遺囑裏提起她。而史東小姐呢則是說她實在搞不懂。她還真是摸不著腦呢。依我說啊誰又摸得清可憐的瑪莉呀,她的兩只腳從來沒踩在地上過。腦子昏糊,成天瘋瘋癲癲的,誰又說得出她在想什麽?”

“我可以跟史東小姐談談嗎?”

“那要看她願不願意,不過她去上班了還沒回來。她下午打零工賺錢。這位小姐口風緊得很,從來不說她做什麽營生,我倒也不是說她沒這權利啦。總之這人行事端正是真的。我們這兒可是正當營業。”

“那當然。”

“全是單人房而且租金不貴,所以你很清楚這裏不是麗茲酒店,不過我們的房客都很檢點,而且我也盡可能保持幹凈。說來每層樓只有一間浴室,確實有點不方便。不過我們是正當營業。”

“是。”

“可憐的瑪莉。怎麽有人會想殺她呢?是強奸嗎,你可知道?很難想象有人想要她,那個老東西,不過把自己擺進瘋子的腦子去想還真會把自己搞瘋哩。她被侵害了嗎?”

“沒有。”

“那就只是殺了她啰。噢,老天垂憐。七年來我給了她這麽個家。當然這是我分內的工作,我可沒說我在做慈善。這麽多年來她住我這裏可我一直跟她不熟,和她那樣的老可憐是不可能熟起來的,不過我習慣她了。你懂我意思吧?”

“我想我懂。”

“我習慣有她在這兒。我跟她說哈啰還有早安還有今天天氣真好,可她連看都不看我,不過就算碰到那種時候她總還是個可以講話的熟面孔。這會兒她走了,而我們全都老了,不是嗎?”

“可不是。”

“可憐的老東西。怎麽有人下得了手,你倒是告訴我好嗎?怎麽有人殺得下手啊?”

我不覺得她在等我回答。這樣也好。因為我沒有答案。

晚餐過後,我又回到那兒跟珍妮薇·史東聊了幾分鐘。她搞不懂雷菲德小姐為什麽留錢給她。她收到了八百八十塊錢而且滿心歡喜,因為她還真是用得上,不過整件事卻搞得她一頭霧水。“我跟她幾乎不認識,”她說了不下一次,“我不斷在想自己該拿這個錢做點事,但是該做什麽才好呢?”

當晚我在多家酒吧間晃蕩,不過不像前一晚那麽迫切需要飲酒。我有能力自制,也清楚知道隔天醒來我的記憶還能保持完整。四處遊走之際,我於午夜過後不久順道走訪了那家書報攤,和艾迪·哈洛倫閑聊一陣。他氣色不錯,而我也如是相告。三年前他為希德做事時的模樣我還記得。當時他神經兮兮而且總在發抖,不管朝哪兒看眼珠子都要躲到一邊。但現在他的神態卻透出自信,而且看來年輕好幾歲。他並沒有完全恢復,有一部分的他也許永遠都回不來了。想來在他決心斬斷酒根以前,他就已經讓酒毀掉大半了。

我們談到那名袋婦。他說:“這事你知道我怎麽想嗎?有人在掃街。”

“我不懂。”

“清潔大隊上路啦。幾年前啊馬修,有過那麽一幫小毛頭,他們想到一個新的花樣。拎著汽油桶跑到包厘街④,抓個流浪漢澆下去,然後點上火柴燒了他。這你還記得吧?”

“嗯,記得。”

“那些毛頭小子還自認是愛國分子呢。覺得理當得個獎章什麽呢。他們是為民除害,把醉鬼遊民清除了。馬修你也知道啊,遊民就像過街老鼠。北邊那棟雙子星大樓,他們暖氣系統的通風口不是裝了柵欄嗎?你還記得冬天有人在那兒睡覺吧——熱烘烘的好舒服又不收錢,所以每晚都有兩三個人過去打打盹兒取個暖。記得嗎?”

“哎。可後來給圍起來了。”

“沒錯。因為租戶抱怨連連。其實也沒礙著他們,只是當地一些遊民跑去睡覺嘛,不過那些公司都付了高額租金,他們出入大樓時可不想瞧見遊民。雖說遊民都睡外頭不會幹擾別人,不過他們覺得有礙觀瞻,所以房東只好花錢架了個鐵籬圍住暖氣口。該死的真是醜,唯一的功用就是擋掉遊民,不過目的正是在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