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第7/8頁)

想要失憶的時候偏卻記得清清楚楚。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時,一切都歷歷在目,可我卻希望自己全都忘了。他殺掉自己老婆卻可以脫罪。而且是靠我幫忙。我拿了他的錢,代價是教了他如何設計讓這個人自殺,又讓另一個做假證。

但我又能怎麽辦呢?

我束手無策。我就算跟警方說破了嘴,湯米和他的律師都會一口否認,而我手頭上卻又只有空口無憑最最薄弱的證據——在我的客戶和我自己都灌了滿肚子黃湯之後他跟我講的話。接下來幾天我左思右想,追索可以翻案的方法,但是一無所獲。也許我可以吸引哪個記者注意,也許可以借此登個讓湯米吹胡子瞪眼的報道,但我又是為了什麽呢?這又會帶來什麽好處?

我憤恨難平。不過我只消喝個兩杯就好,這就可以平衡不少。

安吉爾·海利拉承認結夥搶劫,布魯克林檢察長於是撤銷了謀殺的指控作為回報。他被押到州立監獄服五到十年的刑期。

然後某天半夜,我接到一通電話。我已經睡了幾個鐘頭,不過電話吵醒了我,於是我摸著找去。花了一分鐘我才認出另一頭的聲音。

是凱若琳·曲珊。

“我非打給你不可,”她說,“因為你是波本人,是個紳士。打給你是因為我欠你一份情。”

“怎麽了?”

“他把我甩了,”她說,“而且還讓公司炒我魷魚,免得天天都要在辦公室看到我。這會兒他不需要我幫他掩飾,他就一腳把我踢開,而且你知道吧,這一切他還是通過電話講的。”

“凱若琳——”

“我全寫在遺書裏了,”她說,“我留了遺書。”

“聽我說,先還別動手,”我說,我已經下了床,摸著找衣服,“我馬上過去。我們得談談。”

“你擋不了我的,馬修。”

“我不會擋著你。我們先談談,然後你愛怎樣都行。”

電話在我耳邊喀嚓掛斷。

我唰唰穿好衣服沖到她家,希望她是服藥,希望死亡的過程不是那麽快速。我打破樓下那扇門的一小片玻璃闖進大樓,然後拿了張老舊的信用卡撥開她彈簧鎖的閂子。

房間滿是火藥味。她躺在上回我看到她時她癱倒的那張沙發上。手槍在她手裏,手臂軟軟地垂在一旁,她的太陽穴穿了個黑邊的洞。

確實有一份遺書。一瓶空了的獨家波本立在咖啡桌上,旁邊是一只空玻璃杯。她的筆跡和遺書上陰郁的字句透出酒意。

我讀著遺書。我在那裏站了幾分鐘,不算久,然後我便從開放式廚房拿了條小毛巾,把瓶子和杯子都擦幹凈。我另外又拿了個同系列的杯子,洗凈擦幹,一起放在水槽的濾水板上。

我把遺書塞進口袋。我把槍從她的指間拔開,照慣例檢查有無脈搏,然後拿了個沙發墊包住手槍用以消音。我往她的胸膛發了一發子彈,然後往她嘴裏再打一發。

我把手槍丟進口袋,然後離開。

他們在湯米·蒂拉瑞的家裏找到了那把槍,就塞在客廳沙發的椅墊中間,裏外都沒有指紋。彈道測試完全符合。我朝著她胸膛的軟組織開槍是因為子彈撞上骨頭有可能綻成碎片。那是我多打幾顆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則是要排除自殺的可能。

故事上報以後,我拿起話筒打給杜·卡普倫。“真搞不懂,”我說,“他都已經洗清罪嫌了,媽的幹嗎還要殺掉女孩?”

“你自個兒問去吧。”卡普倫說。他聽來不甚快樂。“依我說,這人瘋了。天地良心,原本我還真是不知道。我原想說,搞不好他殺了他老婆,搞不好沒有,審判他可不是我的工作。但我沒想到這人是個殺人狂。”

“警方確定是他殺了女孩嗎?”

“毋庸置疑。手槍是有力的證據。等於捧著把冒煙的槍給人逮個正著嘛,那槍就在湯米的沙發裏。白癡一個。”

“奇怪他怎麽沒丟掉。”

“也許還準備對付別人吧。瘋子的腦袋不可理喻。脫不了關系啦,槍是證據,而且還有人通報——有個男的報警說他聽到槍聲,說是有人跑出她家,連長相都交代啦——準是湯米沒錯。說他穿了那件紅色外套,媽的跟派拉蒙的帶位員一樣俗氣。”

“想必很難幫他開脫了吧。”

“嗐,他得找別人求救啰,”卡普倫說,“我跟他說了這回我沒法使力。總而言之,我跟他已經是一刀兩斷沒得談啦。”

前幾天我讀到安吉爾·海利拉出獄的消息,所以回想起了這段往事。他十年的刑期全部服滿,因為這人不管在監獄裏外都是不折不扣的惹禍大王。

湯米·蒂拉瑞的殺人罪才服了兩年三個月就被人拿自制小刀宰了。當時我還心想,或許是海利拉為了報仇找人幹的,真相我永遠不會知道。也許是支票不再寄到山圖市於是海利拉心生不悅,又或許是湯米跟人講錯了話——面對面,而不在電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