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4/12頁)

“當時,她在學校裏是個高材生,假如有機會參加高考,肯定會考上大學的。但是不幸家庭連遭巨變,她不得不忍痛放棄了這個深造的願望。更使她傷心的是,她原來有個很要好的男同學,也是她的戀人,姓葉,名竹青,自幼與她同學,又是同鄉,兩人感情如膠似漆。

葉竹青一表人才,學習成績優異,每學期都名列第一,他和瑤琴可算是天生的一對。

“竹青父母早死,由他的伯父撫養。這時方家突遭厄運,為了償清債務,以及住院費用和料理喪事,處處需要大量錢款,像葉竹青這樣依人籬下的處境,根本上無法應付。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這段姻緣被活生生地拆散了。我當時那樣的做法,完全是乘人之危。現在想來,感到無限內疚。”說著,他以懺悔的眼光看著我,我被他這種出自內心的懺悔感動了。

他拿起酒瓶,各斟一杯。自己飲了一口,又繼續說:“我和方瑤琴結婚前後已經五年了,夫妻之間,談不上感情;但是從來沒有紅過臉,作為一個妻子應盡的職責,她都盡到了。她的確很漂亮,那一雙長睫毛下面的水淩淩的眼睛,在一閃間會激發出迷人的醉光,給人一種溫情的感覺。不過五年來,她對我的目光,一向很陰郁的,要想求獲那樣一閃的醉光,始終不可得。偶爾也會看到那樣醉人的閃光,也不是正面對著我的。這說明千金難買一顆心,我深深體會到金錢買不到真正的愛情。有時我在無意中看到全身鏡上敝人的形影,我會感到寒心的,我與她真是相形見絀。我有自知之明。我倆實在大不相稱了!”

我一直注視著朱文彬的面貌和表情,他的相貌雖然醜陋,但眉眼之間還帶三分忠厚,鼻大口闊,地閣豐滿,在理財上他的確是個勝利者。此時,他心靈之美映照在臉上,我卻感到他顯得可愛。

朱文彬招呼我吃菜飲酒後,又接著說:“抗日戰爭一勝利,政府還都南京,我就跟著東遷,我不敢直接回到我的老家蘇州,先把方瑤琴安頓在南京,因為我家裏還有原配和兩男一女,兒女都已長大成人。我上有父母,下有弟妹,是個大家族。我的原配文化水平也不低,高中畢業,為人精明能幹。淪陷太太和抗日太太,這是現在社會上存在著無法解決的矛盾。

不過雙方面我都沒有公開,她們都不知道當中的秘密。因為我在南京和上海都有承包的工程,為了工作,我兩處奔波,這是名正言順的。我就利用這個有利的條件,假公濟私,蘇州、南京兩頭兼顧。政府還都南京,京滬一帶到處都需要建設,我的業務與日俱增,工作也十分忙碌。但我的精力有限,顧及經濟,就無法顧到愛情。目前我對方瑤琴還能勉強應付,再過幾年,我和她的差距就更大了。老夫少妻,終究是個悲劇,這個問題,我日夜都在思考。”

說到這裏,茶房端了一碗幹貝蚌湯,熱氣騰騰,朱文彬勉強扶出笑容對我說:“我絮絮叨叨,菜都冷了,趁著湯熱,我們再幹幾杯。”他頻頻勸進,茶房把冷菜重新搞熱又端進來,我們邊吃邊談。

朱文彬飲了一口酒,說:“對於葉竹青,我一直留意他,當年他考進了大學,讀土木建築工程。四年後,他以優異的成績大學畢業,四川省政府建設廳聘請他,他不幹,寧可在華東公司私人營造廠當工程設計師。他技術高超,設計精確,該公司林經理很器重他,在他所設計的工程中,都給予一定的股份獎勵他,所以他手頭也有一點錢。他為什麽要在華東公司工作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家公司在南京開業,這是‘近水樓台’。華東公司在馬台街,他家住虹橋。他念念不忘方瑤琴,至今還沒有結婚。據說他四處尋找她,但來南京一年多了,沒有找到,因為瑤琴很少出門。

“最近有跡象表明,他們兩人可能已經碰過頭,因為近來在瑤琴的眼裏經常能看到那種醉人的閃光。唉,愛情的魔力實在太大了,這是金錢所不能抗拒的力量。我想。既不能得到真正的愛情,何苦誤人青春,拆散人家的姻緣,使他們終生痛苦?君子成人之美,我原想成全他們的美事,自願給瑤琴幾百兩黃金,讓他們過著幸福的生活,來彌補我的內疚。但想不到他們兩個竟昧著良心,做出這樣奸盜的勾當!實在令我痛心!”

我聽了朱文彬的一席話,暗地裏卻為方、葉兩人感到慶幸,對他不禁肅然起敬。我拿過酒瓶,向朱文彬的杯子滿滿地留了一大杯,笑著說:“朱經理真是快人快語,你這樣通情達理,愛花護花,高誼隆情,求之當世,實在不可多得,我十分欽佩你的為人,來,我敬你一杯!”

朱文彬聽了,有點受寵若驚,不好意思地舉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