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界內外(第16/25頁)

“你知道嗎,”她說,一時心血來潮,感到有了自信,這是喝吉尼斯黑啤酒之前那一小杯威士忌引發的效果,“我想象中的指揮官巴裏跟你一點兒都不像。”

“你是怎麽想象的?”他問道。

“嗯,因為他們告訴我你遁世而居,我就想象這個人住在一座城堡裏,到處是老家臣和狂吠的獵狼犬。那種老怪物。要麽嚴厲,要麽很粗魯,對家臣大叫大嚷,或者過於熱情,讓人害怕,專拿惡作劇耍弄別人。”

他笑了:“我想粗魯的時候會很粗魯的,我經常對鮑勃大喊大叫。至於惡作劇……我當年樂此不疲。現在偶爾也玩一玩。再來一杯吉尼斯嗎?”她搖搖頭,後背靠著艙壁。“問題在於,”他說,“我玩的那些惡作劇大多是自娛自樂。反正那種東西現在已經過時了。我覺得你就從來沒有幹過那種事。打個比方,把白老鼠放在你編輯的辦公桌上吧?”

用明星的化妝間替換編輯的辦公桌,她心想。

“沒放過白鼠,”她答道,“但我有一次把一只臭氣彈放在了上司的床上。不瞞你說,當時他一下子就跳開了。”

那是在曼徹斯特,布魯斯一直沒有原諒她。他本以為兩人之間會展開一段隱秘的戀情,這樣一來便消失在煙霧之中了。

“我正是這個意思,”他說,“最好的笑話只是為了取悅自己。要是用在你的老板身上,可就有點兒像一場賭博了。”

“算是一種自我保護吧,”她對他說,“一想到要跟他上床我就覺得煩。”

他哈哈大笑起來,但馬上又止住了:“請原諒,這的確讓我好奇大增。你跟你的編輯們常鬧麻煩嗎?”

她假裝回想著:“這得看具體情況。他們有可能相當苛求,難以應付。如果你雄心勃勃的話,比如我,那種事情就會讓你獲得提拔。當然,整個事情是一件苦差事。我不是那種放任隨意的人。”

“這是什麽意思?”

“這麽說吧,我不會看別人彈一下帽子,就把衣服脫光。必須是我喜歡的人。我這話嚇著你了吧?”

“絲毫沒有。我這種老怪物喜歡了解一下年輕人是怎麽生活的。”

她伸手取了一根煙。這一次他給她點上。

“問題在於,”她說,她也會在禮拜天晚飯後跟她父親這樣交談,而她母親則踏踏實實待在別的房間,父女兩個也就更自得其樂了,“問題在於,我認為性這件事被看得過高了。男人們像煞有介事一通忙亂,把某個人脫光,各種呻吟,還有的痛哭流涕。這麽做的唯一原因就是取人頭皮,以便四處炫耀,就像印第安人似的。在我看整個事情一點兒好處都沒有。不過呢,我剛十九。要想成熟還有不少時間呢。”

“我倒不這麽想。十九歲也不算小了。你還想怎麽成熟呢?”他從儲物櫃上站起身,踱到他的舵手位置,把引擎打開。“想一想你割的那些頭皮,還有艦隊街[10]上回蕩的呻吟聲,讓我獲得了巨大的滿足,”他又補充說,“我得提醒我在報界的那些朋友,讓他們都加點兒小心。”

她擡頭看著他,嚇了一跳:“什麽朋友?”

他笑了:“我有我的關系。”他掉轉船頭,小艇朝羔羊島的方向駛去。他早晚會核查我的記者身份的,她對自己說,然後發現根本沒這個人。至於詹妮弗·布萊爾,他得跟一大堆劇院經理聯系,最後才會有個人告訴他:“你說的是那個才華橫溢的女演員吧,斯特拉特福[11]的人正盼著看她下個演出季的表演,以此一飽眼福呢。”

轉眼間他就把汽艇開進了自己的領地,停靠在兼做船庫的棧橋邊,這裏被種得密匝匝的樹木巧妙掩蓋起來。邁克爾在那兒等著他們,讓她想起早上那陣驚嚇,想起樹木繁茂的小島中心部分發掘出的巨石冢。

“我把你這一天給毀了,”她對尼克說,“你們的人全都在遺址那兒,要不是我來搗亂,本應該接著幹下去的。”

“倒也不是。怎麽都是放松嘛。挖掘工作可以等一等。有什麽消息嗎,邁克爾?”

“房子那邊收到了一些信號,先生。一切秩序正常。”

等他們走到房子那兒,變形就已經完成。這位同伴變得生硬、直率,十分警覺,心思轉移到事務上,不再只顧她。就連那只想撲到他懷裏的小狗,一聽見主人的聲音也只得乖乖待在地上。

“鮑勃,大家五分鐘後都到控制室聽指示。”他說。

“是的,先生。”

尼克轉向希拉:“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先自己找點兒事消遣一下。書、收音機、電視和唱片,昨晚我們待的房間裏都有。我得忙上幾個小時。”

幾個小時……現在是六點鐘。不管他要忙活什麽事情,總不能拖到九、十點鐘吧?她本來另有期盼,盼望在火爐前開始一個漫長而親密的夜晚。那時,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