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界內外(第17/25頁)

“好的,”她聳聳肩說,“我在你們手裏。捎帶問一句,你打算把我留在這兒多久?我還得按約定回倫敦去。”

“這我相信。但剝頭皮的事兒還得等等。鮑勃,為布萊爾小姐倒點兒茶。”

他消失在走廊裏,那只狗跟在他後面。她往靠背椅上一坐,滿心不快。真煩人!尤其是一整天都過得那麽愉快。她根本沒心思讀書或者聽唱片。他的品位應該很像她的父親,喜歡讀老彼得·切尼和約翰·巴肯[12]的書,讀了一遍又一遍。音樂則喜歡輕松一些的,大概是《南太平洋》那種吧[13]。

管家給她把茶端來,這一次有櫻桃果醬和烤餅,還是剛出爐的。她幾口把烤餅吞下去,然後慢悠悠在房間裏轉著,翻看著書架上的書。沒有彼得·切尼,沒有約翰·巴肯,數不清的有關愛爾蘭的書,這她倒不覺意外,不可或缺的葉芝、辛格[14]、A.E.[15],有關阿比劇院[16]的一卷著作。讀一讀也可能很有趣,但是,“我沒那個心情,”[17]她想,“我沒那個心情。”唱片基本都是古典音樂,莫紮特、海頓、巴赫,這麽一大摞東西。要是他也在房間裏多好,他們就可以一起聽了。她沒去理會寫字台上的照片,就算瞥上一眼都會產生強烈的刺激。他怎麽可以這樣?他從她身上看到了什麽?說到底,她父親又看到了什麽呢?至於尼克,顯然比她的父親更為聰明,竟然因為她母親這種人神經錯亂,就算她當年長得很漂亮,那也實在令人費解。

“我知道要幹什麽了,”希拉想,“我要去洗洗頭發。”

百無聊賴之時,這常常是個不錯的補救和排遣。她沿著走廊,走過寫著“控制室”的那扇門。她能聽到裏面低低的說話聲,然後尼克笑了起來。她急忙走過門口,免得門開了讓人懷疑她在竊聽。當她已經安然走遠的時候門真的開了,她回頭張望了一下,見一個男孩子走了出來,上午他曾幫著挖掘石冢。她記得他那一頭亂蓬蓬的淺發。他大概還不到十八歲。他們都很年輕,現在她注意到了這一事實,除了尼克本人,還有鮑伯。她穿過擺動門走進她自己的房間,坐在床上,被腦子裏突然出現的一個新想法驚呆了。

尼克是個同性戀。他們都是同性戀。就是因為這個,尼克才被皇家海軍開除。她父親發現了這事兒,沒法推薦他晉升,尼克從此便懷恨在心。也許,她從那張單子上抄下來的日期,就是尼克身陷麻煩的具體時間。照片是一個障眼法——同性戀往往假裝結過婚,以此來掩蓋自己。唉,尼克,你可別……這下全完了,她簡直無法忍受。為什麽她這輩子遇到的唯一有魅力的男人會是這種人?見鬼,這幫該死的家夥,他們在石冢那兒全都赤裸著上身,在控制室裏大概也做著同樣的事情。什麽都無關緊要了。她的使命也失去了意義。她要離開小島飛回家,越快離開越好。

她擰開洗臉盆上面的水龍頭,狠狠把腦袋浸到水裏。甚至連那塊肥皂——它是愛琴海藍色的——也過於奇特,一個正常男人的家裏是不會有的。她擦幹頭發,把頭上的毛巾扭結成頭巾帽的模樣,脫下身上的牛仔褲,換上另一條。這條看上去不怎麽順眼。她又換下來,套上了她旅行穿的裙子:“讓他知道我沒打算處處模仿男孩子。”

有人敲她的屋門。

“進來。”她沒好氣地說。

是鮑勃。“對不起,小姐,指揮官希望你來控制室一下。他想見你。”

“對不起,他得等一會兒了。我剛剛洗了頭發。”

管家咳嗽一聲:“我倒是建議你,小姐,不要讓指揮官等著。”

他已經不能顯得更禮貌了,但是……他那板板正正、健壯結實的身形帶著某種難以通融的架勢。

“那好吧,”希拉說,“指揮官就得忍受我這副樣子,走吧。”

她沿著走廊,大步跟在他身後,毛巾結成的頭巾帽讓她看上去像一個貝都因酋長。

“對不起,”管家輕聲說,拍了拍控制室的門,“布萊爾小姐來了,先生。”他通稟道。

她已做好了一切準備。裸身四腳朝天躺在鋪位上的年輕男子。香火繚繞。尼克作為司儀,指導著一場難以言傳的儀式。相反,她看見七個年輕人圍坐在一張桌子邊,尼克坐在上首。第八個男人坐在角落裏,頭上戴著耳機。坐在桌邊的七個人盯著她,然後一個個又把目光移開。尼克略微揚了揚眉毛,從桌上拿起一張紙。她認出那就是她夾在旅遊指南裏的寫著日期的紙條。

“很抱歉打斷你洗漱,”他說,“不過這些先生和我想知道你旅遊指南裏的這些日期是什麽意思。”

遵循那句行之有效的座右銘:進攻是最好的防禦。

“這也正是我想請教的,指揮官巴裏,若是你恩準我采訪你的話。但我敢說你會回避這個問題。這些日期顯然對你意義重大,否則你的紳士朋友們一開始就不會擅自拿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