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界內外(第21/25頁)

“政治讓我提不起興趣,”她說,“點個炸彈把大家的生活擾得亂七八糟有什麽意義呢?你希望一個統一的愛爾蘭?”

“是的,”他回答,“我們所有人都希望。這一天最終會來,盡管到時候對我們某些人來說,日子會變得沉悶一些。現在就拿墨菲來說吧。他整天開著個雜貨商的貨車在鄉下到處跑,晚上九點就上床睡覺,日子過得沒什麽勁頭。我們這種事兒讓他感覺年輕。如果在統一的愛爾蘭也過他那種日子,他就活不到他七十歲生日那天。上個禮拜他來島上接受指令,我對他說:‘喬尼太年輕了。’——喬尼是他兒子,就是前面坐他旁邊那個——‘喬尼太年輕了,’我告訴他,‘也許我們暫時不該讓他拿生命冒險。’‘冒險個鬼,’墨菲說,‘這是讓孩子遠離災難的唯一辦法,今天的世界就處在災難狀態。’”

“你這都是一派胡言亂語。”希拉說,“等我們返回邊界的你那一頭,我才能覺得安全一點兒。”“邊界的我這一頭?”他重復了一遍,“我們從來就沒越過邊界。你把我當成什麽了?年輕的時候我的確做過不少傻事,但就算那樣,我也不會在雜貨商的貨車裏顛來蕩去,往敵方領土跑。我不過想讓你看看熱鬧,僅此而已。其實,我眼下也只是一個顧問。‘去問問指揮官巴裏,’有人會說,‘他或許能出一兩個主意,’我就放下石冢或者手頭的歷史文章,趕快對著短波電台叨咕一陣。這讓我的心保持年輕,就像墨菲。”他從架子上扯下幾個面包,摞在自己腦袋下面,“這樣好多了,撐著點兒我的脖子。我有一次躺在一堆手榴彈上跟一個女孩做愛,可那時候我還年輕。女孩也沒給拍拍松,她還以為是一堆蘿蔔。”

不,不要再來了。她想,再來我就受不了了。戰鬥已經結束,得勝了。我要求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像這樣躺著,把我的腿搭在他的膝蓋上,我的頭枕在他的肩膀上。這樣很安全。

“不要。”她說。

“哦,真的嗎?沒後勁了?”

“不是後勁不後勁的,我在經受沖擊的折磨。我得郁積些日子,就像奧馬的兵營一樣。順便提一句,按理說我屬於北方新教。我的祖父出生在那兒。”

“真的嗎?這下也就全明白了。你跟我之間有一種又愛又恨的關系。享有共同邊界的人之間的關系就是如此。吸引力和對抗相互混合。非常奇特。”

“我敢說,你的話很在理。”

“我當然是在理的。我在車禍中失去了一只眼睛那會兒,收到幾十個邊界另一頭的人寄來的慰問信,這些人巴不得我立馬就死。”

“你在醫院待了多久?”

“六個禮拜。有了大把時間去思考,計劃些事情。”

她想,現在是時候了。必須謹小慎微,仔細邁出每一步。

“我想問問那張照片,”她說,“就是你擺在寫字台上的那張。它是假的,對吧?”

他笑了:“是啊,真得靠一個演員才能發現這個詭計。就算是當年惡作劇的一個物證吧。每次看到它我都覺得好笑,因此就把它放在了寫字台上。我從未結過婚,那個故事是我為你臨場發揮出來的。”

“跟我講講。”

他挪了挪地方,好讓他們兩個人都舒服些。

“真正的新郎是傑克·莫尼,一個非常親密的朋友。我看報紙上說他最近去世了,我覺得很惋惜。我們好多年都沒有聯系了。不管怎麽說,我當時是他的伴郎。他們把參加婚禮的照片寄給我後,我把腦袋調換了一下,寄了一張拷貝給傑克。他笑得前仰後合,但他的妻子帕姆很不高興,實際上是大為光火。他告訴我她把那東西撕碎扔進了廢紙簍。”

她會這樣做的,希拉想,她會的。我敢打賭她連笑都沒笑一下。

“但我隨後找補回來了,”說著,他從腦袋下面撤掉一個面包,“有天晚上我意外拜訪了他們。傑克去參加了一個什麽官方晚宴。帕姆毫無禮貌地接待了我,我調出一種烈性馬提尼酒,跟她在沙發上滾得亂七八糟。她咯咯傻笑一陣,接著就人事不知,渾身發涼了。我把所有家具都翻了個底朝上,就好像房子遭了龍卷風襲擊一樣,又把她擡到床上,往那兒一扔,留下她一個人待著。我得加一句,到了早上她就把這些事情一股腦兒全忘了。”

希拉躺在他的肩膀上,眼睛盯著貨車的棚頂。

“我知道這個。”她說。

“知道什麽?”

“知道你們那代人頂愛幹那種令人作嘔的事情,比我們還差勁。竟然在你最好的朋友家裏,想想都讓我感到惡心。”

“真是一番出色的聲明,”他說,有些吃驚,“終究沒人會知道。所以,管他呢!我那時對傑克十分忠實,盡管不久之後他阻撓了我晉升的機會,但那是出於不同的原因。他只遵照他自己的見解行事。我估計,他認為我會成為海軍情報部那輛慢騰騰的破車的絆腳石,不過他完全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