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4頁)

“也許那是第三天,”她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可我們來的就是這裏。”她指著前面幾碼遠的一個門洞,就像是響應她的召喚似的,一個蹲著的人影從黑地裏走到了街燈的光圈中,站下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科林開玩笑地說,瑪麗笑了。

那人也笑了,伸出手來。“你們是遊客吧?”他用有些不自然的精確的英語問道,噗哧一笑,回答自己道,“還用得著問,你們自然是。”

瑪麗在他正前方停步說,“我們正在找個能吃點東西的地方。”

科林想側身從這人身邊過去。“我們沒必要跟別人解釋我們想幹嗎,你知道,”他很快地對瑪麗說。他話還沒說完,那人就熱誠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伸出另一只手還想抓瑪麗的。她抱起手臂來微微一笑。

“太晚了,”那人道。“那個方向什麽都沒有了,不過往這個方向我可以帶你們去個地方,一個非常好的地方。”他咧嘴一笑,朝他們來的方向點了點頭。

他比科林要矮,可他的胳膊卻長得出奇而且肌肉發達。他的手也很大,手背上汗毛濃密。他穿了件緊身的黑色襯衫,是一種人造的半透明材料,沒扣扣子,幹脆利落的V形開口幾乎一直開到腰間。脖子上掛了條鏈子,吊著個金質剃刀刀片形的掛件,略微歪斜地躺在厚厚的胸毛上頭。他肩膀上扛著架相機。濃厚得沖鼻的須後水的甜香充溢在窄窄的街道上。

“我說,”科林道,一心想盡量平和地把手腕掙脫出來,“我們知道前面有個地方的。”抓住他手腕的手放松了些,卻並沒有放手,只用食指和拇指繞住科林的手腕。

那人深吸了一口氣,顯得像是長高了一兩英寸。“全都打烊了,”他宣布道。“就連那個熱狗攤都撤了。”這番話是向瑪麗說的,還丟了個眼風。“我叫羅伯特。”瑪麗跟他握了下手,羅伯特開始拉著他們倆往回走。“請相信我,”他堅持道。“我知道那地方在哪兒。”

費了好大的勁兒,已經被他拉著走了好幾步了,科林和瑪麗才把羅伯特給拽住了,他們仨站成一堆,沉重地喘著氣。

瑪麗用向小孩子說話的語氣說,“羅伯特,放開我的手。”他馬上放了手,還淺淺地鞠了個躬。

科林說,“你最好也把我放開。”

可羅伯特正忙著向瑪麗抱歉地解釋,“我是想幫你們。我會把你們帶去一個很好的地方。”他們再次出發。

“我們不需要給人硬拽著去吃什麽好吃的,”瑪麗道,羅伯特點頭稱是。他摸了摸前額。“我只是,我只是一直……”

“且慢,”科林打斷了他。

“……一直很想練練我的英語。也許有些過於急切了。我曾經說得非常完美的。請走這邊。”瑪麗已經朝前走了。羅伯特和科林跟了上去。

“瑪麗,”科林叫道。

“英語,”羅伯特道,“真是門美麗的語言,充滿了誤解和歧義。”

瑪麗轉頭微微一笑。他們已經再次來到了岔路口那幢大宅子面前。科林把羅伯特拽住,硬把手抽了回來。“對不起,”羅伯特道。瑪麗也停下腳步,再次審視起那些標語和招貼來了。羅伯特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一幅模版印刷的粗糙的大紅招貼,在鳥類學家用以表示雌性物種的符號裏面印著個緊握的拳頭。他再次表示歉意,仿佛他們看到的一切他都負有責任似的。“這都是些找不到男人的女人。她們想摧毀男女之間一切美好的東西。”他又就事論事地加了一句,“她們都太醜了。”瑪麗看著他的方式就像是在看電視上的一張臉。

“這下,”科林道,“你可是碰到對頭了。”

她沖他們倆甜甜地一笑。“咱們還是去找你說的好吃的吧,”她說,羅伯特正指著另一幅標語準備再加發揮呢。

他們走了左邊那條岔路,走了有十分鐘左右,其間羅伯特一心想跟他們攀談,可瑪麗一味地報以沉默,專注於自我——她再度抱起了胳膊;而科林則表現出輕微的敵意——他刻意跟羅伯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們穿過一條小巷,走下幾段傾頹的台階後來到一個很小的廣場,最多三十英尺見方,廣場對面有不下五六條更小的便道。“從那條道下去,”羅伯特說,“就是我住的地方。不過太晚了,就不請你們過去了。我妻子可能已經睡下了。”

他們再度左兜右轉,經過搖搖欲墜的五層樓高的住宅,經過關門閉戶的雜貨店,蔬菜和水果就裝在外頭垛成一堆的板條箱裏。一個系著圍裙的店主推著一車箱子出來,大聲地喊羅伯特,羅伯特呵呵一笑,搖了搖頭,舉起一只手。他們終於來到一個燈火通明的門洞,羅伯特為瑪麗撩起發黃了的條狀塑料門簾。他們走下一段陡直的樓梯,羅伯特一直把手搭在科林的肩上,來到一個逼仄而又擁擠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