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螺螄燒芋頭(第2/2頁)

果然不可輕視。

疾風心裏暗暗思量。這小娘子手裏的紙扇用竹篾紮成,看著歪歪扭扭,紙張亦糊得亂七八糟,還能瞧見旁邊竹柄上沾著些許幹掉的漿糊,做工粗糙,顯然沒什麽錢,或者她“演得”沒什麽錢。

能叫這樣的人成交生意,自然是將價格報低些。

因而疾風便想出了個極低的價格:“食攤裏頭全部東西打包二十兩銀子。我爹過世了,我急著回鄉哩,是以才轉讓出去。”他昨日打聽過行情,馬行街最便宜的食攤都要五十兩銀子,自己將價格說得這般低,不由得這小娘子不動心。

誰知慈姑拍拍大松肩膀,兩人轉身便走。

疾風慌了,這要是完不成侯爺交代的任務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居然悲悲戚戚帶了些哭音:“我急著用錢,兩位卻緣何轉身就走?”

慈姑這才回過身來,兩手懷臂上下審視他:“適才我才問過一家鋪子,要價九十兩銀子,為何您這裏價格如此低廉,可是食鋪從前有什麽……怪處不成?”

所謂買食鋪說白了是買許可。

所謂的食鋪,不過分為雨棚、前櫃、布蓬布屏而已。買這些物件並不用花費多少。花那許多銀錢,實際買的是在官府的報備。

大宋官府有專門的街道司管轄這些攤販,既不可離官府衙門過近,又不可與民宅過近,更不可隨處傾倒菜湯殘羹等,否則便會有穿青衫的小哥毫不客氣請你去衙門走一趟。要不任何人都能在夜市上擺個攤,豈不是亂了章法?

是以這食鋪並不便宜,動輒便要百兩銀子。

侯爺果然是侯爺。一瞬間疾風的心裏湧動起對侯爺的無限欽佩。

小娘子這等刁鉆,這等細致,怪不得不能掉以輕心,要嚴加防備。

他將先前心裏那些輕敵收起來,拿出平日裏當差的機靈鄭重:“說起來,一來我是著急用錢,二呢,實不相瞞,家母逼著我回去成親。小娘子聽分明,我這二十兩賣的只是這木櫃、布屏風,要買這攤位,可還得另附五十兩。而且,我比別家便宜,是因為我要白銀交付。”

大宋民間大都用銅錢結算,要像演義話本裏那般動輒掏出多少銀子卻是難得。

民間白銀緊缺,便有銀票或銅錢結算,一貫算作一兩白銀。反正尋常百姓買菜買物不過是幾十幾百文,也不礙事。

這人要白銀。市面上能小門小戶人家全部家底也就這麽多,怪不得他價格比別人出得低些。

慈姑卻正好有當鋪掌櫃賠償的白銀。

兄妹倆互相交換了眼色。

一個走過去,摸一把木櫃,嫌棄掉漆。一個則說連連搖頭,嫌此地僻靜,顧客罕至。

疾風心中大喜,俗話說挑貨人才是買貨人,這兩人挑剔不已,分明是想買下。

於是少不得打起精神,扮做個正經生意人,討價還價,死咬不放。

最後六十六兩白銀成交。

少了四兩銀子,慈姑卻要他將鍋碗瓢盆盡數都留下才算,

又問他管轄此地的街道司小哥們的忌諱、管轄此處的官府衙門每季的炭敬、冰敬等瑣瑣碎碎的事體。

小小年紀卻懂這其中許多門道,不由得讓疾風不警惕,懷疑此人當真是大房靜心培養出來的。

實際上他不知道,當年慈姑在鄉下釣螺螄燒地瓜的好日子沒有延續太久,康家兩老相繼病倒,慈姑與大松失了學去腳店幫忙。

這一幫忙便顯出了慈姑的天賦。

她似乎生來便於後廚一事頗有見地,腳店裏往來客人多是腳力,她便做一個螺螄燒芋頭,芋頭厚實頂餓,螺螄算作葷味,加上濃油赤醬補充流汗損失的鹽分,便叫往來客人贊不絕口,吃了又點。眉州的幾個惡霸來尋釁,康奶媽垂淚哀求,慈姑卻陪著笑捏一把銅角子遞過去,又奉上一食盒熱氣騰騰的紅燒蹄髈:“諸位爺叔大哥莫怪,家裏掌櫃的生病,我和娘親勉力支撐,等有錢了自然與各位。”,又閑閑兒叮囑大哥:“大哥,莫忘了今日去縣衙裏給縣丞大叔送食盒。”連打帶消,將幾個惡霸解決。

這許多察言觀色江湖上的門道也都是那時習得,又哪裏是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