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書中顏如玉(第3/4頁)

四當家擡眼瞅了瞅。安裕容一個激靈,這眼神可真夠利的。然胡謅已經開了頭,斷無半途而廢之理,一本正經道:“米旗國是個群島之國,自百年前依靠機器崛起,造船遠航,堪稱世界海洋霸主。其國人皆熱衷於遠洋探險,此類航海冒險奇遇小說最是受人追捧。”說著站近兩步,伸出手指點點封面上的標題:“此書名曰《一群俠義海盜的故事》。”

四當家卻翻開一幅插圖:“這圖畫分明是花園洋房喝酒聚餐之類,怎的是海盜故事?”

安裕容連停頓都沒有:“海盜出洋航海之前,不少都是上流階層的體面人。也有海外尋寶發財之後衣錦還鄉的,尋個門路榮升貴族,亦屬常事。”

似乎是相信了,翻開第一頁,四當家道:“這裏都寫了什麽?一句一句說。”

安裕容這才想起之前因洗澡事件發生沖突時,被對方要求一句句數著翻譯,頓時懊悔不已。不該貪圖一時口快,結果作繭自縛,給自己挖了個陷阱。

果然,才不過說到第三頁,四當家便打斷他:“你方才說這一句是什麽?”

安裕容難得有些磕絆,重復了一遍。

“不對。”四當家翻回第一頁,“此處這一句,與適才那句用詞分明有十之七八相同,你說的意思,可沒有一丁點能搭上的地方。”那鋒利得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再次掃射過來,“你撒謊。”

饒是安裕容厚比磚石的臉皮,也有些燒得慌。更怕對方發怒翻臉,趕忙賠罪:“四當家英明。是我糊塗,西洋人大膽開放,這書中充斥著市井荒淫之詞,著實是不好意思直言。想著給四當家解個悶,不如說些別的故事……”

四當家合上書:“重來罷,這書叫什麽名字?”

見他沒有動怒,安裕容立刻道:“是《一個風流女人的故事》。四當家請看,此處是‘一個故事’,後面兩詞,依次為‘風流的’、‘女人’。這盎格魯語與我華夏語言全然不同,不單文字殊異,便是語序,亦大有區別。”

四當家點頭“嗯”一聲,道:“從頭說起,別想糊弄我。發現一個胡說的地方,罰你灶房燒火一日。”這幾天下來,他早發現了,這姓安的一身公子哥習氣,都這步田地了,還恨不能每日一個澡。

安裕容早知四當家腦筋既靈,眼睛且毒,更別說萬萬不願淪落到灶房去挨煙熏灰嗆,哪裏還敢糊弄。一句一句,實實在在翻譯給對方聽。只是他倒也沒冤枉了這個故事,確屬西洋市井荒淫之詞,講的是一個上流社會的有錢寡婦在眾多情夫間周旋的故事,情夫之中當然少不了個別冒險發財的海盜,他此前胡謅,也算不得全是撒謊。因此書內容大膽,文辭優美,便是在米旗國,也引發了許多爭議,是部十分有名的流行小說。船上別的乘客遺下不要了,安裕容聽說過沒看過,順手撿到了自己的行李箱中。

此後數日,一到下午,安裕容便給四當家口頭翻譯,好比茶館裏連本說書。輪到在院中監視人質的匪兵,往往也湊過來旁聽。聽到香艷露骨之處,還要評點議論,意淫聯想一番。只是礙於四當家在座,沒有鬧得太過。他們不敢再打女人質的主意,倒是拉著安裕容問了許多西洋大陸奇聞異事,尤其是與女人相關的部分。安裕容順著故事情節,張嘴瞎吹,把一幫匪兵羨慕得口水直流,雙方關系竟然因此融洽不少。偶爾偷覷幾眼四當家,始終沉著臉面無表情,也不知做何想法。

沒幾天安裕容便發覺,四當家記憶力極佳,不過這些時日,已然認識了不少西文詞匯。這才明白,人家趁此機會,將一本艷情小說直當了西文課本。而他自己想要通過拉近關系套話,了解外界消息,卻是一絲一毫也沒能套出來。

安裕容跟綁匪打得火熱,對全體人質來說都不是壞事。約翰遜還特地給幾個心眼格外耿直的洋人做了解釋,以確保沒有人跳出來鬧事。只是一天天過去,外界消息絲毫感應不到,便似與世隔絕了一般,總叫人想起來便心中不安。

如此這般,時間過去半月有余。夏歷六月初天氣,外邊已然熱似火爐。豁達如安裕容,在連續幾日自我安慰,如此長居深山,權當避暑之後,突然發覺早晚兩頓雜糧野菜粥有變得越來越稀薄的趨勢,終於也覺得坐不住了。

自從把人質圈養在玉壺頂上,由四當家看守,就一直沒有要故意虐待的意思。雜糧野菜粥越來越稀薄,只有一個可能,匪兵們糧食不夠了。上千人的隊伍,糧食本來就是大問題。人質被劫半個月後發生糧食危機,至少說明兩個問題:第一,劫車之前,這幫匪兵存糧便即將告罄。恐怕糧餉不足本就是劫車的主要動因之一。第二,匪首與師爺最開始雖然忙著清點瓜分戰利品,這麽久過去,總該與當局接觸交涉過了。到如今會出現糧食危機,恐怕這接觸與交涉成果有限,未必如劫匪一方最初所想那般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