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故人恩情重(第2/4頁)

安裕容不說自己嘗過許多次了,笑眯眯拿起叉子:“行,我也嘗嘗。”

兩人分食完一塊蛋糕,兩杯高馡也喝盡了。顏幼卿認為安裕容特地請客,西洋人的東西價格昂貴,既不能不給面子,也不該浪費,故而隨著對方動作,一口接一口喝了個見底,自己也覺得挺意外。

安裕容抱怨他到海津這許久,居然都不想著上門聯系徐文約找自己,實在是沒良心。又細問這幾個月來的經歷,現下在哪裏安頓。想知道的都問清楚了,道:“按說今日理當請你到我的住處去認認門,再把徐兄叫出來一塊兒吃個飯。只是事先沒有預料,我後頭還約了別人。想必你也同樣不得閑?”

顏幼卿點頭:“是要快些回去給掌櫃復命。”

安裕容叫侍者結了賬,站起來:“那便過兩日,我去廣源商行碼頭分店看你。”

顏幼卿有些為難:“我不一定什麽時候在店裏,什麽時候出門接送貨物。要不……還是我去找你?”

“你才幹了幾個月,為這點事告假老板多半要不高興。我得空的時候多,就當是閑逛了。你也不用特地候著,總能撞見的。”

顏幼卿沒說自己在皇會上的風頭之舉,安裕容不知道他在老板面前頗有臉面,告個假會朋友並非難事。這會兒要特地解釋,顏幼卿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只得同意等對方上門。

他把安裕容送上電車,轉回總店馬廄去取自己的馬。因為今日這場意外重逢,腳步略有點兒發飄。騎著馬即將走出聖帕瑞思路,才想起沒問安裕容到海津後具體狀況如何,更忘了提及報答恩情之事——不但要還人家錢,還應當還人家馬。

顏幼卿回到店裏,等傍晚店門關閉,請大賬房開了鎖,將寄存在櫃上的小箱子取出來,躲進自己小屋,清點這些日子攢下的家私。除去大老板賞賜的黃金,數月來省吃儉用,竟也積下一筆不小的資材。將銀元一枚枚點過,數出五十整,僅留點零頭充作日用。次日早又跟櫃面討了塊紅洋布頭,把五十枚大洋並兩根小金條,裹成一個小包,放回箱子裏,重新寄存到櫃上,只待安裕容來了好交給他。

小樟木箱中其他零碎都取了出來,包括一摞二月至今的《時聞盡覽》。《時聞盡覽》十日一期,如今已是六月初,那《仙台山歷險記》亦連載了十余回,正講到第一批人質釋放,山匪如何用老幼婦孺交換食物藥品。其中有匪首之奸猾,匪徒之兇悍,有總長之英明,軍士之勇敢;又有身陷匪窟人質百態之生動描述,內外營救權衡斡旋之多方揣測;而親歷者懷谷散人,更是被塑造得臨危不懼,智計百出,與之搭档的少年匪首,則神秘莫測,亦正亦邪。一場人質物資交換寫得曲折多變,扣人心弦,將整個故事推向了精彩絕倫的高潮。至於兩名主角,既針鋒相對,又默契無間,披荊斬棘,化險為夷,簡直渾身上下閃著金光。

顏幼卿不知道其他人讀了是何反應——其實也不是不知道,看店內夥計同他一道追著報童買《時聞盡覽》,讀罷幾個人還要爭論多日,就明白這《仙台山歷險記》是如何蠱惑人心了——但就他自己而言,頭一次讀到,差點面紅耳熱,無法直視。被其他夥計硬拉著熱議幾回,才慢慢習慣,權當它是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虛構故事。《仙台山歷險記》麽,看名字就知道,鬼扯胡談而已。

然而猝不及防見了安裕容本人,再回頭翻閱這寫得天花亂墜般的故事,一摞子報紙直教顏幼卿覺得燙手。尷尬之余,匆匆收起,手忙腳亂塞進床鋪褥子底下。心中暗嘆,自己的臉皮實在沒法與對方相比,若叫安裕容發現自己買了這份報紙,可真不知如何回話才好。

三天後的上午,顏幼卿正準備出門,安裕容果然找了過來。今日原本也沒什麽太重要的事,只是去碼頭打聽幾趟貨輪大概什麽日子能到,與相關管事核對前一段的細貨賬目。顏幼卿與王掌櫃說一聲,換了別的夥計去碼頭,對賬的事延後進行。王掌櫃頭一回見他有朋友來,又見安裕容衣著講究,氣度不凡,不免細問幾句。顏幼卿便道是從前機緣巧合認識的故人,沒想到在海津又偶然巧遇了。他想了想,安裕容最近常去總店拜會大老板,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撞上王掌櫃,便將總店門口巧遇的情形也說了。

王貴和聽得這位安先生替洋人辦事,與大老板也有往來,心中訝異顏幼卿竟有如此人脈。面上熱絡非常,當即叫夥計沏出上好茶水,且大方地給顏幼卿放了一天假。

店內不好說話,顏幼卿拎著小樟木箱,與安裕容並肩往外走。

六月初天氣,這時候剛吃過早上飯不久,日頭還沒有上來,並不算炎熱。兩人沿著河濱大道往上,準備步行過娘娘廟,至新開路乘坐電車,坐到薪鋪街,去報館找徐文約一起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