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君子本愛財(第3/4頁)

安裕容放了心,言辭應對愈發遊刃有余。加上徐文約在杜府大概確實有幾分面子,見完長者,被杜召棠單獨請入花廳敘話。

安裕容觀杜府位置格局,應當一直沒怎麽變過。府內陳設還是過去翰林府的派頭,奢華中透著莊重,卻也添了電燈電話、唱片機西洋毯之類時新用品。安裕容心內暗暗感嘆,這位杜翰林果然深諳平安之道,幾番改天換地,杜府不但未曾受到沖擊,甚至做到了抓住時機,再上層樓。多少舊朝風雲人物,今時今日境況,恐怕遠遠不如這位昔日五品侍讀學士。

杜召棠暗地打量安裕容,心底贊了聲好一位風流人物。他近年來熱衷西洋物事,安裕容模樣出挑,氣質不俗,衣著打扮更是入了杜大公子的眼。將手裏文明杖遞過去,笑道:“聞說安賢弟喝的洋墨水,精於品鑒西洋舶來品,你幫我瞧瞧這根手杖。南邊來的朋友新送的,我有心回禮,又怕失了輕重。”

安裕容接過來摩挲幾下:“西洋紳士慣攜手杖,一說由皇帝權杖演化而來,一說從騎士佩劍改良而來。總而言之,唯身份高貴有德之士方可攜帶。芾然兄這根手杖,紅木包銀,末端嵌以牛角。貴氣端莊,簡潔大方。這彎頭手柄是今年的新樣子,海津租界裏也才流行起來。芾然兄的朋友確是有心。不過就我所知,送這個東西,除非嵌金鑲寶,否則實際價值畢竟有限,更多的還是個情誼,是個雅趣,好比國人送梅蘭馨香,文房墨寶。”

杜召棠拍手贊道:“安賢弟果然有以教我。不是深通西洋文明,如何解得這般清楚。”言罷,又問起海津租界流行風貌,西洋大陸奇風異俗。安裕容見識廣博,言辭風趣,卻又並不賣弄,二人相談甚歡。杜召棠說得興致高昂,起身邀安裕容進了書房,幫忙相看自己各色西洋藏品,又叫侍女取了私藏的好茶葉出來,重新沏了一壺。

這一番下來,兩人真個熟稔得如同多年老友。安裕容不由得心頭微哂。昔日蘊親王府二公子,倘若平順度日長到如今,十有八九就是眼前杜某人這副樣子。他聽徐文約提起過杜大公子喜好,沒料到竟沉迷至此,頗有些玩物喪志的勁頭。大約徐文約予人印象過於正派,以致杜召棠在他面前有意克制,不曾徹底表現出來。

那杜召棠大約覺著與安裕容交情夠了,指著他腕上明晃晃的手表問:“我一早就留意到了,你戴的竟然不是懷表。這腕表就連洋人身上也沒見過幾回,你這個是哪國來的?”言下情不自禁流露出些微艷羨之意。

安裕容答道:“是花旗國的朋友,臨行前送的贈別之禮。”說著十分大方地摘下手表遞給杜召棠賞玩。

安裕容腕上這塊表,是岡薩雷斯感激他為聖西女高做出的卓越貢獻所贈的禮物。因深知不論官場商場,最重外表虛華,故出門前做了精心收拾。果然不枉這番用心,到了杜召棠此等識貨之人面前,一塊洋人都少見的新式腕表,省卻多少言辭。

安裕容陪著杜召棠在書房坐了個多時辰,眼看快到午飯時候,不顧對方再三挽留,堅持辭別。杜大公子連忙問暫寓何處,叫下人安排車馬相送,又急急約定下回相見之期。

安裕容叫杜府的馬車往東南行了幾條街便停下,推說還須拜訪友人,拿出幾個大錢將車夫打發回去。雖說如此額外添了開銷,卻省減不得。若叫杜大公子知曉自己住在禁宮西邊雜役們聚居的地方,這朋友可就要做不成了。

杜府所在,多是前朝文官宅邸。往東南幾條街,離蘊親王府便不遠了。這一帶從前俱是達官貴人深宅大院,於今多數關門閉戶,門可羅雀,毫無人氣。也有徹底荒蕪破敗了的,院墻坍塌,門窗腐朽,成了蟲鼠乃至乞丐盤桓之所。

安裕容沒有要故地重遊的意思,穿過幾條街巷,在路口截了輛人力車,徑直回去旅舍。

此後數日,安裕容受杜召棠熱情相邀,屢次登門做客,幫忙鑒賞西洋藏品,或者陪同前往靠近公使館區的東安大街洋行,做個貿易顧問。

隨著交情日深,杜召棠言行之間,漸漸把安裕容當了自己人。最重要的是,杜大公子確定他並非如杜家人最初料想,特意上門來攀交情托關系。人家確確實實如徐文約所言,不過順便替知交好友拜望長輩而已。只不過,杜召棠心底難免疑惑:這位安賢弟,一表人才,心竅玲瓏,放著海津那等繁華都市不待,跑京師來做什麽?別說是來幫《時聞盡覽》擴充京師分社的,明擺著廟小菩薩大哪。

思來想去,杜召棠出言試探道:“舍妹在海津求學,多得文約照顧,不知賢弟可識得舍妹?”

“黎小姐秀外慧中,在下有幸見過面。”

“說起來,舍妹芳齡十八,文約年近而立,因緣巧遇,可說天作之合,前生注定。舍妹雖是新女性,畢竟姑娘家臉薄,我這做兄長的,厚顏問一句,賢弟是文約好友,可曾聽聞他提及什麽時候籌辦大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