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財源滾滾來

安裕容與杜府大公子往來交接幾番,不知不覺便入了舊歷九月。期間多次在杜府出進,也曾閑逛至蘊親王府附近,還在杜召棠引薦下見了幾個舊朝人物。即使知道了他姓甚名誰,也並無一人懷疑到別處去。他放下心來,借陪同杜召棠參謀之機,逛熟了東安大街各家洋行,甚至進到一般夏人不敢邁步跨入的列強公使館區看了看。

公使館區原本並不對普通夏人開放。是祁大總統代表聯合政府與許多國家展開友邦外交之後,位於東安大街西北側的這一大片地方,對於夏人來說才不再是禁區。只要別靠太近,那些守在各棟洋樓外頭的洋人士兵是不會放下槍威嚇的。然而除去那些因政務或生意必須與洋人打交道者,普通夏人仍然沒膽子隨便邁入。

車夫拉著安裕容從公使館區西頭跑到東頭,又從東頭跑回西頭,納悶不已:“先生,您究竟是要去哪一國公使館辦事?”

敢跑公使館區生意的車夫,自成一派,個個機靈又體面,還能說幾句洋話,下巴都比別處車夫高三寸。安裕容穿得再如何氣派,那也比不得洋人厲害,這車夫一句話說到後面,已然頗有些不耐煩。

“是要去最東頭的弗洛林公使館,走到門前才想起忘記一份公文,還得回去取才行。”車夫聽他這般說,只當能多跑一個來回,拿雙倍車錢,立刻收起那點不耐,勁頭十足將人送回到禁宮西南面萬象樓前。

下了車,安裕容掏出車錢,多給了兩個銅子,推說還有其他事,將車夫打發走。

萬象樓,即現今總統府所在地。嚴格說來,此樓屬於禁宮的一部分,是禁宮西南最外側一棟相對獨立的西洋式回字形三層樓房。丙午變法前,專為接待外國使臣加蓋的。其時維新派與皇帝主張師夷長技,願意表現兼容並包之態;至於太後一派,花點銀子蓋棟小樓,就能叫洋人高興,自然也十分積極。建成之後,取萬象更新之意,禦賜樓名。

門前雖有衛兵,但大總統與新政府為表親民,並未劃出警戒區。除非走到近前,否則沒有人阻攔核驗身份。

那車夫誤以為安裕容是總統府官員,卻不知他不過站著發了一會兒呆,便步行至兩條街外,另外攔了輛車回西城旅舍。一則安裕容不想叫人輕易知道自己住處,二則西城坐車的價錢,比東城便宜得多。這麽倒騰一下,較之讓前一個車夫直接送回去,資費能省出十余文。安裕容頗為自得。細水長流,日積月累,長此以往,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呢。

次日,安裕容再次登門杜府。之前便已經約定,這一天幫毓嶜貝勒看看想要出手的一套舊物。最初杜召棠提起此人,安裕容差點以為遇上了騙子。後來聽杜大公子介紹其家世,方對上了號。毓嶜這名字雖然陌生,然對方確乎實實在在的毓字輩皇家子孫。這一支近兩代沒什麽出息,故名聲不顯,祖上卻也曾風光過。安裕容相信,這位貝勒爺手裏,應該的確有些好東西。

據聞此人與杜召棠相識多年,交情甚篤。家境陷入困頓之後,幾次變賣祖傳舊物,都是拜托杜召棠。奈何京中古董商們早吃透了這些沒落皇子皇孫的底細,價錢壓得極低,轉手再以數倍高價賣給洋人。杜府在京中人脈雖廣,卻沒能搭上真正洋人圈子裏的人物。最多認識幾個洋行買辦,不是眼高於頂,就是手狠心黑,甚至比本地古董商還難纏。故而聽得安裕容有花旗國公使大人的門路,杜公子即便心底半信半疑,卻必然不肯放過。

到得杜府,杜召棠已然相候多時。二人坐進書房,喝了半盞茶,杜召棠拿出個小巧精致的錦盒,遞給安裕容。盒子外頭包的上貢雲錦,嵌的鎏金暗鎖,一看就是內府出來的東西。鎖沒有扣死,安裕容打開盒蓋,裏頭躺著一套雙色瑪瑙鏤雕“歲寒三友”鼻煙壺。天然生成的紅白二色,浮雕為白,底色為紅,順其自然紋理雕出松竹梅圖樣並人物:松下童子,竹邊隱士,梅前仕女,栩栩如生,說是巧奪天工亦不為過。

“賢弟是識貨之人,這可當真是好東西哪。據貝勒爺說,還是他爺爺最風光時,宮裏給的賞賜,整個內府就這麽一套。拿給我的時候,眼睛都紅了。家裏顯眼的東西,不敢往外拿,怕老人傷心,就挑了這麽件輕巧又抵價的,只盼著能多換些大洋,把日子應付長久一點。”

安裕容仔細賞鑒一番,重將盒子蓋上。輕聲喟嘆:“確實是好東西。不知道毓嶜貝勒能接受的底價是多少?”

杜召棠伸出一根手指:“最少最少,一千現大洋。低於這個數,勞煩賢弟還拿回來。”

安裕容點點頭,想了想,摘下腕上的手表,放在桌上:“東西我先拿走,這塊表留下,送給芾然兄把玩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