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朝紅鸞動(第2/4頁)

三月最後一個輪休日,顏幼卿頭天巡夜,清早交接,沒吃早飯便回了吉安胡同。心裏想著下個月便可以申請在不必值守的日子外宿,然而須上報住址及同住者。此事還須與峻軒兄仔細商量。若有妨礙,還是一旬出來一趟,較為保險。西苑門外早點鋪物美價廉,顏幼卿大半夜沒合眼,正饑腸轆轆,喝了兩碗漿子,吃了三個夾肉燒餅,方才住手。臨出門又要了一個糖火燒、一碗餛飩帶走。盛餛飩的大海碗專門押了五文錢。他想,若峻軒兄碰巧在家,還能吃上熱早點。若不在家,就當給自己加個晌午點心。

尚未進門,便聽得院中有動靜,不由得心頭一喜。推門進去,看見峻軒兄趿拉著布鞋,批件長夾衣,正拎著瓦壺澆花。

剛開春時,安裕容從杜召棠的花園裏剪回來十余枝月季苗,忙裏偷閑照料,長勢喜人。顏幼卿旬日未歸,定睛一看,有幾株枝葉甚是繁茂,頂上已然顯出好些紅紅黃黃的花骨朵,眼見就要開花了。

“峻軒兄,早。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日傍晚回來的。幼卿,昨兒又是你值夜?”安裕容看他這個點兒進門,便知是夜班剛結束。正要問是否吃了早飯,顏幼卿已經將手裏東西放在廚房窗台上:“我吃過早點了,給你帶了兩樣。就在院子裏吃?”

“如此甚好。”

安裕容把瓦壺裏的水澆完,顏幼卿已經搬了板凳,小幾放在月季叢旁,將糖火燒與餛飩連同筷子湯匙擺妥當。看峻軒兄一副喜孜孜袖手等吃模樣,忍不住揶揄道:“賞花吃火燒,堪稱雅事。”

安裕容哈哈笑,瞅著他接道:“對花看美人,豈不樂哉?”

“我不與你瞎扯,我去掃院子。”顏幼卿臉一紅,轉身去雜屋裏拖出一根大笤帚。

安裕容嘴裏含著一只餛飩,匆忙咽下去:“哎,把地上槐蕊給我留著,好看。”

“回頭下點雨就不好看了,和著泥漿專黏鞋底。”

“無妨,那泥漿也是帶著清香的。”

“香不了半日,就該臭了。況且洗刷起來多麻煩。”

“那你輕點兒掃,攏到篩子裏,叫白大娘蒸槐花糕吃。”

顏幼卿樂了:“不是要留著好看麽?”

安裕容正色道:“還是好吃比較要緊。”

顏幼卿一面掃,一面哧哧笑。

安裕容慢條斯理吃著火燒餛飩,問:“幼卿,你自己早間吃的什麽?”

“豆漿和燒餅。”

“沒肉?”

“燒餅裏夾了肉。”

“燒餅夾的是豬頭肉——豬頭肉能算肉麽?”安裕容拿湯匙舀起一個餛飩,“來,吃一個。”

顏幼卿瞥一眼,裝作不經意道:“我吃太撐,吃不下了,你趕緊趁熱吃罷。”

安裕容把湯匙放下,故意大聲嘆氣:“燒餅夾的豬頭肉,餛飩包的精瘦肉。你自己吃燒餅,給我吃餛飩。幼卿,你這樣,叫哥哥怎麽還吃得下去?”將碗一推,“我不吃了,我心裏難受。”

除去借酒撒瘋時候,顏幼卿頭回看見峻軒兄這副無奈撒潑模樣,不覺呆愣。隨即又好氣又好笑,偏生無可奈何。

“過來。”安裕容拍拍板凳另一端。見他站著不動,起身端起碗,幾步走近,舀起一只餛飩遞到唇邊:“張嘴。”

顏幼卿眼見著那張笑臉愈靠愈近,簡直能數清眉睫幾何,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動彈不得。聽見峻軒兄說:“乖,張嘴。”便直愣愣張了嘴,一只餛飩帶著鮮香滋味塞進嘴裏,連咀嚼都忘了,木然下咽。

“唉,真傻。”安裕容嘆息,又舀起一只,“再來一個。”

顏幼卿猛然醒神,伸手推拒。餛飩掉落碗中,濺起幾滴湯汁,灑在另一人前襟。

“幸虧吃見底了。幸虧是件舊衣裳。你說你,叫你吃,老老實實吃就是了,非弄出場事故來……”安裕容抱著碗絮叨,將剩下兩只餛飩撈出來一口吞下去。

“我、我真的吃飽了……”顏幼卿面似火燒,匆忙放下笤帚,“峻軒兄,我給你洗衣裳。”

“不用你洗,白大娘會收拾。你先去睡一覺,睡醒了咱們出門吃午飯。昨日帶回來不少東西,都擱在報館了,夥計不知輕重,得咱們自己去收拾。收拾好了,再給你徐兄把清單寄過去。”

見他猶然一副渾渾噩噩樣子,安裕容攬住肩膀往臥室帶:“當了一晚上班,你不困麽?”

“嗯,困。”

“可不是,困了就該睡。”

“我、我先去洗個臉。”

“躺下,我給你拿進來。”

顏幼卿不知怎麽回事,就被按著躺在了被子裏。峻軒兄擰了熱毛巾過來給自己擦臉擦手,擦得舒服愜意,困極了。總覺得有什麽要緊事忘了交代,看峻軒兄往門外走,終於想起來:“一會兒出門記得還碗。我押了五文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