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中道亦徘徊(第2/4頁)

沒想到此處戒備竟是如此森嚴。顏幼卿注意到仍有路人照常出入,只是並不像自己能分辨出便衣警衛,只遠離著門前衛兵,匆匆借道通過。他一身打扮,很像是剛剛下班的小文員,夾雜在來去匆匆的行人中,毫不起眼。於是也裝作路過的樣子,快步穿行。他圍繞這片地方轉了一圈,判斷出尚先生所給地址的大約位置。等到夜幕徹底籠罩,左右無人,才脫了外衣,露出裏頭一身黑。將外衣折成小小一疊,兜在帽子裏,縱身躍起,放在一所宅院門檐梁柱上。一路躲過便衣警衛與站崗衛兵,摸到丙七號院後墻。軍隊中武藝高強者,都叫總統府搜羅盡了。只是監守文弱官員,不論便衣還是衛兵,皆談不上高手,叫顏幼卿輕松避過。一面翻墻攀屋,一面且有閑心琢磨。

似自己這般身手,進出自然容易。但若是尚先生之流的文人,看守如此嚴密,可算得如同軟禁了。門前衛兵站崗還說得過去,街巷裏竟然日夜有便衣監視,實在不合常理。怪不得尚先生要出此下策,約自己主動上門。想來昨日白天不是偶然,他大約醞釀許久,時刻留意,才尋得一個當面接頭的合適機會。

院內亮著幾處燈火,卻反常地一片寂靜,無人喧嘩,更無人走動。顏幼卿觀察片刻,按照紙條上所留訊息,潛入後院,直接推開東廂側門。門悄然開啟,一個人正坐在桌前揮毫疾書,正是尚先生。他擡頭看一眼,向顏幼卿道:“幾上有茶,煩請落座自便,待我寫完這最後幾句。”語聲低沉而從容,似是約見老友。顏幼卿遂默然坐下,並不打算喝茶,只左右打量屋內陳設。

不大工夫,尚先生寫完,拈起紙箋對著台燈默讀一遍,放回桌面晾幹。這才起身走過來,坐到幾案另一邊靠椅上,先嘆了一口氣,才道:“小英雄果是信人。請恕尚某唐突,不得已出此下策。”

顏幼卿拱手為禮:“不知先生深夜相召,所為何事?”

尚先生卻復站起身,鄭重還了一禮:“小英雄與尚某,不過曾經混亂中萍水相逢。冒昧求助,竟得閣下毫不相疑,親身赴約,無論接下來所托之事成與不成,尚某均感激不盡。”

顏幼卿心中揣度,嘴裏道:“先生請講。”

尚先生並不繞圈子,坦言道:“小英雄是高手,進來時想必已然察覺了。尚某頂著個次長虛銜,可遠不如閣下進出自由。”依舊坐下,接著道,“我們這些從南邊過來的,好些人家小均不在此地,早盤算著趁政府各部封印休假,暫且回去與家人團聚。誰知大總統一封祭天令,愣是叫所有人統統滯留北方。新正伊始,總統府又以維護治安名義,給原本沒有衛兵的許多南來官員住宅添加了衛兵。前些日子,我出門辦事,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竟然隨時有便衣警衛監視跟蹤。這可真是,身處牢獄而不自知呐。”

顏幼卿問:“不知先生出門辦何事?如何知曉有人跟蹤?”

尚先生冷笑一聲:“我去電報局發電報,沒等進大門便叫人硬生生攔住——他們可是一點都懶得避諱了,我再不知道……”冷笑化為苦笑,“可嘆我把此事告知同僚,許多人竟信了執法處給的借口,說什麽正搜查逃匿兇犯,不過誤會一場。”

顏幼卿聽他提及發電報,事情關鍵必在電報內容上。遂道:“先生要發什麽電報?發給誰?”

尚先生擡眼望向他:“尚某以下所言,皆坦誠之語,絕無欺瞞。閣下若無能為力,尚某亦絕不敢怨懟,但請出門即忘而已。”

顏幼卿點點頭:“好。”

尚先生這才輕緩而嚴肅道:“祁保善與東瀛人密談,欲以重利換取東瀛支持其復辟,此事幾見端倪。我本打算發電報給我黨黨魁,請其與各方周旋,以便取證,同時派人接應我等留駐北方之同仁。誰知……”誰知電報局的大門都沒能進去。

顏幼卿心中早已猜測不是小事,聽罷仍然大驚。到底又多見過了許多大人物,迅速回復鎮定,道:“先生適才說,此事幾見端倪,又道以便取證,可見並無確鑿證據。”

“雖無確切證據,卻並非沒有線索可供推測。”尚先生看著顏幼卿,“以閣下之能,所擔之職,稍加留意,何嘗不能察覺蛛絲馬跡?”

顏幼卿被他提醒,想起開春以來,總統府確有幾個東瀛人出入頗為頻繁,其中三兩個,總愛趁著夜色匆匆而至,匆匆而別,明顯有所掩飾。若非自己調入值夜隊伍,定然不得而知。

尚先生見他不說話,接著道:“尚某冒昧相求,想拜托小英雄幫忙送一封信,連同電文一起,送給一個人。就在京城之內,比之閣下來此赴約,更為容易。”語態殷摯,目光熱切。他冒險行此一招,雖是迫不得已,卻並非魯莽行事。眼前這年輕人,昔日身處匪巢而能有所不為,是頗具風骨之士,定可以義動之,以理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