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嚶嚶以為逑(第3/4頁)

滿心熱忱如潮水般退卻。他緩緩松開手,按捺住心底怯意,輕聲問:“幼卿,那日你答應了我,生死相隨,朝夕相守,是不是?”

顏幼卿得以從幾乎要窒息的圈禁中喘氣,“嗯”一聲,算是回答。

“那你知不知道,人世間唯有什麽關系,才當得起這八個字?”安裕容停一停,補充,“不是父母子女,不是兄弟姐妹,不是友人知己,不是君臣主仆。兩個人,該是什麽關系,才能彼此承諾,生死相隨,朝夕相守?”

安裕容在黑暗中撫摸顏幼卿的臉,漸漸摸到眉梢眼角。他知道他正看著自己,於是繼續道:“幼卿,我要聽你告訴我,你究竟知不知道?”

顏幼卿不再因過分緊張而無暇思考,終於聽出峻軒兄語氣中的凝重與企盼。

他期期艾艾,然而到底口齒清晰地答道:“是,是……夫妻。”

“嗯,是夫妻。”安裕容暗中長籲一口氣,放下心來。不知不覺中胳膊再次收攏,嘴唇貼在對方耳廓處,以僅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道,“所以,幼卿,你明白的,我想與你做夫妻。你答應了,是不是?”

安裕容這回不再等他出聲,便接著道:“你既答應了我,便不許反悔。你若是臨陣反悔,便是要我的命。幼卿,你不是這樣不講道義的人。”

“不……不反悔。”

若非兩人緊貼在一處,安裕容幾乎要錯過這句轉瞬即逝的應答。他笑了,片刻前的動搖與惶惑仿佛不曾存在,還是那個城府深阻勝券在握的安公子。

“那你知不知道,夫妻之間,除去同甘共苦,生死與共,還有一樁最重要的禮儀是什麽?”

“是……什麽?”

“嗯,是周公之禮。”

他的語氣實在太過正經,顏幼卿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霎那間回到之前難以呼吸的緊張狀態。

安裕容抱住他,順著脊椎緩緩撫拍,道:“幼卿,我喜歡你,戀慕你,故而渴望與你肌膚相親。那你呢?你這般抗拒,是不喜歡,不願意,還是不習慣?”

顏幼卿從他低沉的語聲中聽出幾分哀怨與憂慮,忽地明白過來,因為自己的無措慌張,峻軒兄傷心了。

他試探著伸手回抱對方,小聲而堅定地回答:“我沒有不喜歡,也……沒有不願意。”

半夜,蚊帳中宛如幽咽呻吟般的低微動靜終於完全平息下來。

月光自敞開的窗戶斜斜射入,在房間當中投下一方清淺的白。因了這一方白色的映照,屋中反比入夜時更顯亮堂。一只手從蚊帳裏伸出來,摸到床頭櫃上的油燈。卻被另一只手追出來按住:“別、別點燈。”嗓音極低,且帶著疲累過後的沙啞。

安裕容眨眨眼,捉住顏幼卿的胳膊放回帳中:“勉強看得見,不點也行。我記得先前夥計在屋裏放了備用的凈水,擰個濕帕子過來給你擦擦。”

“我自己去。”

“乖,躺著,我去。”安裕容在他肩膀上輕輕壓了壓,拉開蚊帳下床,又飛快地將帳沿合上,走到窗前盆架前,取下布巾,端著整盆水回到床邊。他向來不羈,這時候更懶得拘束,整個的一絲不掛走來走去。月光裏白皙的身體頎長健美,恍如鍍上了一層銀輝。顏幼卿躺在床上,透過稀疏的棉紗側頭往外看。他心裏害羞得不得了,偏挪不開眼睛。他當然知道峻軒兄好看,可為什麽會好看到如此程度,比那西洋畫上洗澡的神仙還要好看。

恍惚間安裕容已經上了床。冰涼的帕子覆上額頭,擦幹了汗珠,也緩和了迷亂的情思。顏幼卿抓住巾帕,堅持自己擦。安裕容便松了手,盤坐在側默默凝視。硬是在一片晦暗中把顏幼卿看得無法抵擋,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安裕容心中滿足而得意,為夙願得償,亦為自己事到臨頭時的克制與分寸,否則幼卿哪裏能得如此活潑的羞澀。他早已過了莽撞放縱的年紀,懂得循序漸進的妙處,如登山,如涉水,如育苗,如烹飪。

“很晚了,抓緊睡罷。明日起來,記得抹了粉再出去。每日少抹一點,過些日子,便可推說曬黑了,不必再抹。”安裕容說得有趣,笑起來。拿著帕子下床,端起水盆回到盆架前,臨窗對月,十分豪放地收拾自己身下一片狼藉。

顏幼卿輕輕翻身,忍不住也露出笑容,偷看他背影。寂靜的夜晚,巾帕在水中攪動出入,聲音格外鮮明。顏幼卿聽著那一下又一下“嘩啦”之聲,漸漸抵不住困意,闔上眼簾。忽然,一陣模糊人語傳入耳際,聲音壓得很低,此情此景卻無端突兀驚心。顏幼卿陡然睜眼,一躍而起,赤足跳下床,兩步走到門邊,貼在門板上傾聽。

安裕容回身看見他動作,嚇一大跳,旋即鎮定,無聲走回床邊,站立不動,等他聽出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