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閑沽酒載船(第2/4頁)

對方溫和一笑:“在下俞蜚聲,忝任江南藝專西洋美術教師,幸會。”

安裕容拱手:“多謝兄台指點。在下玉容,這是舍弟玉卿。舍弟有心進修西文,倒不拘用什麽書。專程下訂單海外訂購,未免小題大做,叫兄台見笑了。”

俞蜚聲道:“我聽玉兄說話,於西洋藝術甚是熟稔,學識淵博,令人佩服。”

“哪裏哪裏,不過是昔日曾經海外漂泊過幾天,知道個一鱗半爪罷了。”

“不知兄台留學是在哪一國?哪一年?”

安裕容半真半假說了。俞蜚聲遺憾道:“怪不得我在聖帕瑞思留學期間未能遇見閣下,原來前後差了兩年。今日此地相逢,也算是緣分。”

又閑聊幾句,俞蜚聲十分熱心,道是緣分難得,邀兩人去近旁茶社小坐。顏幼卿只看安裕容,後者略加思索,欣然同意。

上了一壺龍井,喝罷兩輪,俞蜚聲道出心中所想:“我在聖帕瑞思求學兩年,粗通弗洛林語。奈何西洋大陸通行之盎格魯語,只習得幾句基本問候,實在慚愧。我看玉兄精於盎格魯語,既是探親得閑,不知可願行一善事,為我藝專師生造福?”

“哦,不知是何事?俞兄且說來聽聽。”

俞蜚聲便詳加解說一番。原來他新購得一冊西洋藝術技法方面的著作,只有盎格魯語版。同僚中雖有擅長盎格魯語者,一則人人忙碌,並無閑暇,二則同行相輕,他不願自曝其短,書雖買回來了,卻不得不束之高閣。

“此書面世不過半年,我托朋友想辦法,最近才弄回來這麽一冊。因是專業書籍,受眾有限,等待各大書局出版譯本,還不知要到什麽時候。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幫忙翻譯。玉兄若是肯幫忙,敝人願按字數支付酬勞。雖比不得文萃書局譯著稿費,一般小報筆資水平還是有的。將來若得機會出版,定然署上玉兄尊姓大名,稿酬自然另算。”

安裕容正琢磨要找事做,聞言但覺瞌睡有人送枕頭。三言兩語間談妥,索性由俞蜚聲做東,尋一家小館子吃了個午飯。俞蜚聲是熟客,點的招牌特色菜肴,將玉氏兄弟招待得十分滿意。安裕容聞見店家自釀黃酒香氣,臨走不顯累贅要了幾瓶。因俞蜚聲下午還有課,三人不再耽擱,飯罷直奔藝專取書。俞蜚聲對這本來之不易的西洋著作愛惜得很,為防遺失損壞,特地尋到林滿福的廚子表兄做了個見證。

安裕容和顏幼卿在碼頭包艘小船返回,時日尚早,天氣也不錯,兩人便不著急,過映碧湖時特地叫船家停下,買了一兜子螃蟹,十幾個蓮蓬,收起槳,泊舟湖面,隨水輕漾。

兩人說是沒買多少,書籍雜物連同吃食酒水,四只手全占滿了。此刻在小幾案上排開,再無空地。小船專做載客生意,蒸蟹燙酒,甚是周到,且備有蔥姜醋醬等調味品。安裕容調了兩碟子蘸料,剝開兩只蟹,又斟了兩杯酒。隨即支起一條腿,胳膊撐住下巴,姿態閑雅從容,倒不似在逼仄烏篷船裏,而是身處畫舫遊艇之中,有絲竹管弦盈耳,嬌娃美婢在側,一派掩不住的風流氣度。

顏幼卿盤腿端坐,脊背照例挺得筆直,面上神情倒是輕松愜意,眉眼不自覺揚起,嘴角含著笑意。

“不過隔了幾天,螃蟹吃起來就比上一次更肥。酒也更好,不枉咱們這一路不嫌沉提溜著。” 安裕容一面說,一面提杯與顏幼卿碰了碰。這自釀黃酒十分順口,不知不覺喝下去好幾盅,白皙如玉的臉頰添上一抹緋色。見對面那人酒到杯幹面色如常,遂剝了一勺子蟹肉,淋上姜醋,硬是要喂進他嘴裏去,終於把人鬧了個大紅臉。得逞所願,挑眉輕笑:“禮尚往來,阿卿也給哥哥來一口如何?”

顏幼卿手腕微動,搶過勺子自己吃了,小聲道:“別裝醉撒瘋,在外頭呢。”

安裕容笑容不止:“也是,應該等回去……咱們留點兒酒回去喝。”眼神語氣不正經得很。

顏幼卿懶得理他,轉頭往湖上看風景。蓮花早已開敗,蓮葉也幾盡枯黃,露出清透的湖面,倒映著藍天白雲,又有野鴨水鳥出沒,倒不見多少蕭索荒涼,反而頗有些秋水長天寥廓疏朗之意。因最後一輪肥蟹上市,一些鎮上甚至城裏食客不辭遠途,專程雇船趕來,只為泛舟湖面,吃蟹品酒。船只有大有小,華樸間雜,雖同為食客,亦彰顯出不同等階。

顏幼卿目光無意間掃視,望見不遠處一艘船忽然晃蕩起來。此時風平浪靜,大小船只無不悠閑自在,這艘船便十分顯眼。看得兩眼,便知必是船上乘客起了沖突。船身搖晃不止,愈見激烈,可見沖撞不小。那船比之顏幼卿二人乘坐的大不少,船艙兩側垂著簾子,看不清內中情形。附近幾艘船察覺異樣,有怕事離開的,也有好奇往前湊的。顏幼卿轉頭,安裕容幹了杯中殘酒,一只手搭在他腕上:“水鄉人善泳,掉下去亦無妨,且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