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閑沽酒載船(第4/4頁)

安裕容腋下夾著被單,顏幼卿抱了一床薄被,兩人走到院中小池另一側竹林後邊,正是竹篁裏。

“這地方清靜。路上都是落葉枝子,他要是入夜亂走,百十步外就該被你聽見了。”

顏幼卿點點頭,放低聲音道:“此人不簡單,看似瘦弱,實際應當有些身手,一身硬梆梆的腱子肉,手上還有槍繭,必不是如他自己所言的普通生意人。”

安裕容回頭看他一眼:“就那一下子,你還能摸出人一身腱子肉?槍繭都在手掌裏邊,什麽時候偷偷瞧見的?這留神觀察也太仔細了……”

顏幼卿紅了臉,“啪”一聲把被子丟到安裕容頭上,“咚咚”一頓捶。

安裕容張開雙臂,隔著被子抱住人,悶在裏頭笑:“阿卿,阿卿,別打了,哥哥錯了……”

顏幼卿扒開他,抽身站遠幾步:“盡喜歡胡說八道!”

安裕容隨意鋪好床,拉起他的手往外走:“這人是不簡單,裝得再如何普通,也掩不住一身氣派。今日如此狼狽,救上來之後,不見絲毫失態,言行從容得很,定然有些來歷。你偷偷把人看了又看,我心裏自然知道你是觀察對方底細,奈何知易行難,知道是知道,阿卿不看我盡看別人,該難過還是得難過呐……”他說起這些話來,一貫順口得很。眼見天色昏暗,竹林幽靜,左右瞅瞅,拉著顏幼卿的手往自己衣襟裏伸,“不就是腱子肉麽?有多稀罕……”

顏幼卿氣得甩開他,嘴裏嘟噥:“越發人來瘋……要比腱子肉,何必看你,我……”到底比不過對方臉皮厚,頂著一張熱烘烘的臉住嘴。

安裕容直樂:“可不是麽,我們阿卿才是深藏不露,只有哥哥我知道……”

顏幼卿邁開大步走了。

晚飯賓主盡歡。魏同鈞極擅言辭,安裕容亦不遑多讓,二人天南海北地聊,說什麽都能接上話,卻不約而同點到即止。坐至夜色闌珊,也沒說出多少切實內容。顏幼卿陪了沒多久,自回房看書去了。待安裕容進來,問:“歇下了?”

“歇下了,陳阿公明日一早去叫林滿福的船,送人到清灣鎮,再自己想辦法回申城去。”安裕容笑,“他倒是不見外,白吃白住,借完衣裳,又找咱們借路費。”

“問出來歷了麽?”

安裕容道:“說是江南本地人,在軍隊混過幾年,後來去了嶺南闖蕩,因生意場上得罪了人,近年才回老家,轉道申城做藥材買賣。”

顏幼卿凝神思索片刻:“在軍隊裏待過,這話倒不似作假,只是……”

“只是既屬前些年的江南軍隊,必是革命黨無疑。這般資格的革命黨,怎會淪落到做個小生意人?到底真真假假,不知深淺。反正不過萍水相逢,何必管他,待回頭問問尚先生便是。”安裕容抽走他手裏的書,“晚了,睡罷。油燈費眼,早叫你不要夜間看書,總不聽話。”

這一晚有外人在,雖隔了池塘竹林,到底不能真正放心。兩人說了點私房話,寂然入睡。

次日一早,魏同鈞果然告辭走了。十余日後,安裕容譯完了俞蜚聲小半書稿,兄弟二人依照前約去清灣鎮送稿子,順便應俞之邀,吃了一頓飯,又在江南藝專參觀半日,傍晚時才歸家。進門陳阿公便迎上來,道是前次借住一宿的魏先生今日特地上門致謝,不巧與兩位少爺錯過。魏先生等了個多時辰,才不得已離去。不但送了禮物,且留了書信,禮數周到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