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閑沽酒載船(第3/4頁)

船家見客人無話,便只蹲在船頭瞧熱鬧。

不大工夫,那船裏果然有人扭打著出了艙,其中一人壯似鐵塔,另一人相形之下顯得十分瘦弱,被對方直接揪住褲腰帶,“撲通”一聲橫丟進湖水中。不僅如此,那壯漢且立在船頭高聲喝罵,因用了方言,安、顏二人都沒聽懂,只覺似是申城口音,與清灣鎮周遭村莊略有不同。壯漢罵完,復進了船艙。片刻之後,那船上兩名船工揮槳疾劃,不過幾瞬,居然拋下落水乘客,徑直去遠了。

落水者水性頗好,被那般大力扔進湖裏,幾個掙紮便浮了上來,目送船只遠去,抹了把臉,似是無奈至極。此時已是舊歷十月下旬,坐在船上遊湖尚可,湖中水溫卻已十分寒涼。況且初冬衣物不薄,浸濕之後更顯沉重,墜纏在身上,不知如何難受。那落水者拍打著水面,四下裏張望。周圍瞧熱鬧的船只頗有幾艘,有意援手的人卻似一個也無。不知是被那壯漢嚇到,還是不欲多管閑事,沒多大工夫,幾艘船竟紛紛掉頭,盡皆遠離。

落水者呼救之聲卡在嗓子眼,整個人都沮喪起來,仿佛連遊動的力氣也沒有了。忽瞥見有一只小船仍漂泊在近旁,船上兩人不閃不避,正往自己這面看來。趕忙拼命撲騰,張嘴求救:“兄弟,求二位、大發善心,幫、幫個忙!”

安裕容向船家道:“將人拉上來罷。放任不管,怕是要出事。”

船家猶豫道:“先生,他在湖裏把力氣都使盡了,得下去一個人托上來。這天氣水裏已經冷得很了。乍然下去,激得抽筋了可不是玩的。”

顏幼卿挪了挪位置:“你只管把船劃過去,穩住船別亂晃。我負責拉人上來。”

安裕容問:“不下水成麽?”

顏幼卿道:“可以的。只是船上地方逼仄,得把這些零碎先收一收。”

安裕容趕忙動手。兩人酒雖喝了不少,螃蟹可還沒吃幾個。一面往兜裏裝,一面惋惜道:“就是才出鍋最好吃,冷了腥氣,再熱肉又老了,可惜。”

顏幼卿看他嘴裏抱怨,動作卻飛快,臉上不顯,心底忍不住笑。這廂東西收拾妥當,船也劃到了近前。船家與安裕容一人船頭,一人船尾,顏幼卿站在當中,兩腳邁開,橫跨在船舷兩側,蹲身彎下腰去,向落水之人伸手:“兩只手都給我,放松,別使力。”

那人已然力竭,勉強踩水舉起胳膊。顏幼卿架起他上臂,一聲低喝,將對方上半身自水中猛然拔起。緊跟著施個巧勁,把人斜拋起來,叫他雙腿甩到船裏。安裕容不顧船身晃動,上前從顏幼卿手中接過人,拖到船尾爐子旁邊:“兄弟,我們這船簡陋,委屈閣下忍一忍。還能動彈不?這濕衣裳脫是不脫?”

那人趴在爐子邊上喘了一陣,爬起身坐直:“多謝援手之恩。”說罷自己脫了濕衣裳擰幾把,重新套身上。船家機靈,拿開水沖了蘸蟹肉剩下的姜末,遞給他驅寒。

那人道過謝,上下掏摸片刻,從褲兜裏摸出幾個銀角子送給船家,向安裕容道:“在下魏同鈞,在申城做點小生意。實在慚愧,今日同友人出來遊這映碧湖,不慎與其中脾氣暴躁的一位起了點齟齬,倒叫二位兄弟見笑了。如今只剩了這點零錢在身上,權作船資。二位大恩大德,魏某來日必有所報。”說罷尷尬一笑,又問是否有地方出借替換衣物,最好能暫且收留一晚。

這時日頭雖不算晚,轉回清灣鎮卻是無論如何來不及的。安裕容打量魏同鈞幾眼,爽朗一笑:“幫人幫到底,前面村子裏就是我兄弟二人租賃的住處。魏兄不嫌棄,便去暫住一晚。”遂吩咐船家加速前行。

問過兄弟兩人姓名,魏同鈞笑道:“坐上人如玉,賢兄弟取的風流蘊藉好名字。聽口音,二位是北邊人?看不出來,玉卿賢弟竟是一把好力氣,可是練過國術?”

安裕容隨口幾句敷衍過去,魏同鈞也不追問,只把自己今日窘迫遭遇說來自嘲,未知真假,言談間很是平易親近。看模樣歲數與徐文約不相上下,五官端正,眉眼狹長,因總掛著笑,削弱了許多銳利之意。

不久小船抵達莊院,三人進門,安裕容徑直叫滿福嫂從廚下打了熱水,把客人送進浴房。那魏同鈞看著瘦,竟是南人中少見的高個子。安裕容取出一身自己才做好的單衣及外套,顏幼卿頗舍不得,在櫃子裏翻檢一通,怏然作罷。先前穿過來的衣服不合時宜不說,料子式樣皆與申城本地略有差異。魏同鈞不知究竟何許人,自當謹慎為上。

衣裳請陳阿公送過去,安裕容安排滿福嫂做晚飯,自己收拾客房。尚古之這所別莊本就十分袖珍,能正經住人的不過三四間屋子。又是園林布局,房屋都不挨著。名字也甚是雅致,掬芳圃、涵翠軒、竹篁裏之類。為掩人耳目,兄弟倆各有一處臥室,不過實際每晚都住在安裕容選定的掬芳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