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追兇蹤跡潛

葬禮次日,顏幼卿向楊元紹討要了一封薦書,主動尋上申城警局大門,求見警局局長。那局長早已從事故發生之日當值巡警隊長口中得知他所為,見到楊元紹親筆薦書,更無疑慮,安了個臨時身份,將他納入案件調查組中。

距離刺殺事件發生不過短短數日,那兇犯頑固異常,警員至今未能撬開他的口。警局上下壓力巨大,如陰雲罩頂。因顏幼卿是在場當事人,且是抓獲兇犯之重要功臣,雖貿然加入,倒是未曾遇見阻礙。這一天,慣例將兇犯提出來審訊一番,那人已被折騰得十分憔悴,表情木然,眼神空洞,任憑警員如何威逼利誘,一言不發。審問者漸漸不耐,終於故計重施,上前一頓拳打腳踢。

眼見除卻單方面毆打,審訊毫無成效,顏幼卿伸手將人攔住,道:“幾位稍待,暫且讓在下試試。”見對方點了頭,拎起地上兇犯,運足內勁,拍擊其幾處關節,又封了數個穴位。不過片時,便聽得一聲慘嚎,那人猛然翻滾起來,如同砧板上待宰的活魚。慘叫一聲高過一聲,兇犯渾身扭曲翻騰,汗出如漿,分明未上任何刑具,卻是疼痛不堪之狀。一幹警員俱看得呆了,瞥見顏幼卿個頭瘦瘦小小,面色冷冷清清立在側旁,不由得心頭微凜。

過得半晌,顏幼卿才上前再次拍打一番。兇方如蒙大赦,癱軟在地,急喘似老牛。顏幼卿問:“招嗎?”等了一陣,見對方不答,又如前番般動作。如是數次,兇犯終於熬不住了,嘶啞道:“招……我招……”

顏幼卿讓到一旁,主審者立即上前:“姓名,籍貫?”

至此,總算是撬開了兇犯的嘴。

傍晚,顏幼卿回到旅館,安裕容叫侍者送了晚餐至房間,待他吃得差不多,才問:“有何進展?”

顏幼卿點點頭,復搖搖頭:“據那兇犯招供,他本是個失業軍士,流竄至申城討生活。此人沒有別的本事,一手槍法頗準,陪人行獵時得了賞識,遂有人輾轉找上門,叫他接下刺殺尚先生的秘密任務。賞金一千現大洋,事前給五百,事成之後再給五百。”

安裕容沉吟道:“倘若當真如此,怎會這麽些天也未能叫他開口?雖說一千大洋是筆巨款,但只為求財,何必對幕後指使者忠心至此。”

“他有個相好在本地,聽那意思,是怕連累對方。”

安裕容嗤笑:“居然還是個多情種。他那到手的五百大洋,盡數送了相好罷?”

顏幼卿道:“這卻是不知道。只是今日我與警員一道,尋至兇犯招供的住處,已然空無一人。問了左右鄰舍,說是月余前男人出了門,很快女人便下鄉探親,至今未歸。那住所細軟全無,女人大約是得了風聲跑了。”

“這女人說不定與幕後指使是一夥的,專為引人入彀。”

“那倒不見得。兇犯與聯絡之人僅見過兩次,一次商談交易,一次送來槍彈與定金,車次時間消息乃是信件暗語傳遞。今日詳細招供了其人形貌,午後警局全體出動,在他二人會面之處及沿途查問,竟毫無線索。可見多半做了偽裝。對方行事謹慎隱秘至此,應當不會安排一個女人出面,反而容易暴露。”

顏幼卿說得有理,安裕容面色沉下來。如此一來,最為顯著的一條線索反而毫無用處。

二人商議許久,最後說定顏幼卿在警局調查組中跟隨到底,直至查出案件結果。安裕容有江南藝專聘約在身,不好缺課太久,暫且托人捎信回去請幾天假,留在申城看看情形再說。

“阿卿,此事幹系重大,牽動各方,你千萬小心。便是有所發現,也務必謹慎行事。據聞申城警局局長錢漢章屬老牌革命黨,是宋承予直系,在追捕刺殺尚先生真兇一事上,理當盡心竭力。然事發地火車站屬於租界共治區域,歸洋人總巡捕房管轄,究竟與哪一派人士親近,誰也說不清楚。形勢復雜,人心難測,你一定記得不要輕舉妄動……”

安裕容苦口婆心,反復叮囑,顏幼卿心內不覺愧疚。雖說此番介入,是兩人共同決定,然若無自己堅持,峻軒兄定不會同意深入至此。但二人之間,早已無需多言,既心意相通,自是共同進退,彼此扶持到底。故而只點點頭:“我明白的,定將自身安危置於首位。你別擔心。”

安裕容想摸摸他的頭,卻覺此刻眼前人沉穩如磐石,一力擔當,似乎需要安慰的反倒是自己,遂張開雙臂,改為擁抱對方入懷。顏幼卿反手抱住了他,臉貼在肩頸處,親昵地挨蹭一陣,輕聲問:“阿哥,你在這裏待幾天?”

安裕容聽出他心中不舍,覺得舒坦了些,道:“今日與楊兄會晤,倒是說了不少事。”

兩人一早上門拜訪楊元紹,顏幼卿拿到薦書便去了警局,安裕容不著急走,留下與對方多說了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