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什麽?”有一瞬間紀箏幾乎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鏡中的明辭越刹時便偏開了視線,為他收拾衣物的手停下來,在他身後單膝跪了下去。

滿目的愧色自責,“臣只是看著聖上,不禁想起了臣自己的少年時,一時失態……是臣無禮。”

其實這話怎麽說都僭越極了,天子貴為真龍,哪怕是真的父輩也不可妄言天子與自己相似,更何況,他,明辭越……一個異姓人。

只是紀箏一時沉浸在這話裏,忘記了暴君該有的反應。

他抱膝半蹲至明辭越的高度,一根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迫使那張玉容暴露在燈火之下。

“究竟哪裏像?面容,品性?”

主角和炮灰能有什麽共通之處。

紀箏不悅地皺了下眉,伸手不耐煩地揉搓了一把自己的側臉。

“別這樣。”那語氣變得很強硬,幾近命令一般,卻又心疼地小聲重復一遍,“別這樣。”

一只手撥開了他的手,緊緊護住他的側臉,“聖上了解自己麽。”

拇指指腹略帶繭,有意無意蹭過了他的唇瓣。

這姿勢太過曖昧。

紀箏猛地睜大了眼,皮膚變得太過滾燙,火燒雲一直蔓延去了耳後根。

帳外忽起馬蹄聲,連片回旋起來,連帶著農牧民族圍捕獵物時特有的高呼聲,四面將他們包圍。

氣氛驟然被打破,他二人前後起身,就直直對上了被粗暴撩開的門帳。

“子時吉時到。”黎揚昂著下巴,掃視了一眼明辭越,再凝視到天子身上,倨傲一笑,手搭肩膀,躬身,做了個不怎麽像樣的西漠禮。

“大燕陛下,請。”

西漠的入帳結禮竟然是要先騎馬!

黎揚為他備的馬是匹通體渾黑的大漠烈性馬,馬背都快趕上他那麽高。

且不說紀箏是個冒牌皇帝,皇家必備的禮樂射禦書數,樣樣都不會。他根本也無法短時間內馴服這種烈馬。

他的目光越過馬背,只是輕微地望了一眼明辭越,明辭越即刻會意,繞到他的身旁,托著他的腰際上馬,隨即自己也跟著一個翻身跨坐在後。

馬跟著一身長鳴,揚起前蹄,嘶鳴一聲,紀箏向後滑落緊緊貼住了明辭越的胸膛,駭地閉住了眼。

不遠處一片口哨聲,西漠人全是馬背上長大的,此時都一片嬉笑地原地跑著馬,等著看大燕國君的笑話。

可下一瞬,紀箏只聞一個沉悶銼聲,烈馬兩蹄就那麽重重地落了下去,鼻孔喘著粗氣,躁動地小步踏地,但卻不敢再輕易撒野撂蹄。

紀箏低頭看清了,明辭越的靴子內側帶著鈍刺,此時死死卡在馬脖子兩側,左右禁錮住他的頭只能向前,微微偏轉半分就可能落一個皮開肉綻的下場。

西漠人連帶著大燕人,都靜了。

“聖上。”明辭越的聲音不高,卻在此時襯的格外清晰,話雖是說給懷中小天子的,目光全居高臨下地環顧了一圈,若有所指地停頓在黎揚身上。

“西漠的東西,馴不死,就往死裏馴。”

明辭越面無表情,語氣平淡,“他們身上的馬韁一輩子也不能取下來。”

紀箏跟著他的視線,側頭去看黎揚,此時他雙眼煞紅地盯著緊扣在他愛馬兩側的鈍刺,一言不發。

黎嬰輕踢一匹一樣高的紅馬,慢悠悠地停去了黑馬身側,他這種人不怎麽會在乎西漠的馬西漠的人,只是淡然地催兄長快些開始結禮。

“慢著。”黎揚出聲,“結禮是一對夫妻之間的事,仆從沒有資格跟著上馬。”

“大燕的禮儀,父兄護送出親。”明辭越輕描淡寫地笑了下,他調轉馬頭,一步步逼近黎揚。

“本王是聖上唯一的叔父,大燕國君的皇叔,可有資格?”

黎揚神情詫異極了,張了張口,一時倒退了半步。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明辭越自稱為王,主動搬出了皇叔的身份。

紀箏的心情有些微妙,默默擡首望了明辭越一眼。

他討厭聽明辭越自己提到皇叔二字。

很討厭,太討厭了。

紀箏雖然閑來諷刺叫皇叔,但有時卻險些要忘記這個俊美的青年是自己唯一的父輩。

是叔父,即便是名義上的叔父,倫理綱常的關系,是誰也跨不過的一道鴻溝……

馬已經開始走動了,紀箏猛然回過神來。

無人再出來阻攔,結禮開始,按照西漠的風俗,他要和黎嬰牽著一條紅緞,並排行馬繞篝火一圈,營地一圈,感謝大漠狼主恩賜姻緣,最後再入紅帳,禮成。

而皇叔……是他成親裏的送親人。

跟黎嬰拉著一條紅緞似乎也沒那麽難受,只因為明辭越在他身後的存在感實在太強太強了。

這馬本就是飛馳的野馬,緩步走起來很是穩不住,再加上崎嶇不平的山坡草地,來來回回,顛顛簸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