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紀箏由人帶著進了武安侯府的大門, 這門面看起來其貌不揚,內裏卻著實讓他一個呆慣了皇宮的人也微微一乍舌,大, 實在是太大了,別院一間套一間, 層層疊疊, 傍水而建,依靠著數不清的回廊長亭連成了一片。

不同於皇宮單純的奢華,這裏更多了一層詩書畫意的觀感, 倒像是把江南水鄉的園林搬入了這座建在北方的粗獷都城。

唯獨有一點, 布置得差強人意, 瞧上去太過空曠。

紀箏沒多想, 順手指了指一處簾門旁的空地,“朕要是你們,定要在這裏擺兩個富貴花的大瓷瓶, 那樣瞧上去才氣派敞亮。”

武安侯剛張了口就被他的長子顧叢天急急匆匆搶了白,“回聖上, 這院子是家父為先帝建功立業獎的功賞,不是我們建的, 這也沒花瓶,沒……”顧叢天的“錢”字剛發了一半, 就被武安侯一個巴掌拍在了後背上, 噤聲了。

“沒有?”紀箏啞然,目光瞥向了抿唇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顧叢雲。怪不得之前隨便賞一件衣服,就能讓顧叢雲高興成那般模樣,原來也是個家道中落的小可憐。

“無妨, 朕賞你們,讓顧三公子改日隨朕去宮中挑幾個便是。”他說完此話去瞧顧叢雲,卻發現這人扁嘴默默把頭轉去了一旁。

“聖上,還是收回賞賜吧。”明辭越在他身後驀地開了口,悠悠道,“先帝在時便立下規矩無功不封賞,武安侯府素來清廉節儉,定不會想因為區區一花瓶就壞了規矩,聖上對顧家的好,他們會牢記心中。”

武安侯連忙拜首,深深望了明辭越一眼,道:“璟王所言極是,還請聖上收回。”

紀箏有些不悅地挑了眉,“敢情這朝中全員清廉,唯獨朕鋪張浪費,窮奢極欲?”他話音還沒落,大門外便傳來了亂糟糟的爭打之聲,天色昏暗,看不大清,只見幾個布衣人影被侯府的侍從拖著往外走。

一頓掙紮之中蹦出了幾個單音,紀箏豎耳去聽,”……狗皇帝,縱……”

哦,這大燕當真數他窮奢極欲……

紀箏無言以對,他不知道原主克扣折騰了百姓有多少,也不便一下子轉性從良,大範圍彌補。

雖然知道這些詞都是贈給原主的,可心裏還是猛地沉了一下。

“聖上,先別聽了。”明辭越輕輕護住了他的耳畔,“需要臣把他們帶來問話麽。”

武安侯立即道:“這些人沖撞聖駕按律當斬,怎麽能帶到聖駕面前?”

明辭越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只示意地望著小天子。

“按律當斬麽……”小天子看著武安侯,若有所思地笑笑,轉念道:“朕偏要叫他們生不如死。這種人就是真窮鬼假清高,先關上幾天,再拿金子銀子砸給他們,朕倒要看看他們骨頭能硬到幾時。”他輕輕觸了觸明辭越的袖子,明辭越即刻會意照辦去了。

但直到宴會開始,紀箏還有些提不起興趣,漫不經心地靠坐在上位之上,隨意地把玩著湯勺。

宴會露天在院中一字擺開,這宴會絕無鄭越府那邊的熱鬧鼎沸,明辭越的舊部到了這邊一個個蔫了下來,沒有歌舞樂曲助興,每個人面前的小案上擺放的皆是些清湯寡水,唯有些魚肉酒水皆貢到了天子的上座之前,連帶著武安侯一家老小都吃的寡淡極了。

一來則是武安侯府真的窮,二來顯得接待天子有誠心。

至於這其中究竟有多少作秀的成分……紀箏眯眼望向底下,不知道是這武安侯壓根不在意是否會被看穿,還是原主給武安侯留下了多麽蠢笨的印象。

遠處月色昏暗的墻根之下,一輛馬車悄無聲息地駛過,若不是望見地上樹影缺了一塊,紀箏險些未發現。

“等等。”這聲音不高,但絕對足以傳到墻根下,只是那馬車聞聲卻仿佛加快了行進速度。

“馬車停下。”紀箏加重語氣,這次顧叢雲明辭越幾乎是同時離了席,一人拋了系帶,一人擲了筷箸,接連打在馬的前蹄上,硬生生將馬給逼停了下來。

一人牽住了韁繩,一人纏住了馬腿,一人往左,一人往右,誰都想將這畜牲牽給聖上,但左右一扯,馬發出了驚懼的嘶鳴聲,駐足了原地。

嘩啦一聲,顧叢天面前的湯湯水水灑了一地,他有些踉蹌地起身往馬車方向趕。

“這馬車是幹什麽的?”紀箏抱了寶貝鹿,也離席不疾不徐地緩步過去,“這麽多……木桶?”

木桶,的確是木桶,高高低低,大小不一的木桶擺滿了這馬拉的後槽車,每一個看起來都裝得滿滿當當沉甸甸的。

“回聖上,這是祖傳秘方制造的佳釀,並未完全造好,恐怕……”顧叢天先開了口,意有所指地望向緊跟紀箏身後圍過來的賓客侍從。

言下之意,這是配方不外傳的美酒,制作期間不能被這麽多人圍觀泄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