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縣衙。

樊長玉被扣在了臨時審訊房裏,門窗緊閉,裏邊的桌椅板凳仿佛都透著絲絲寒意。

坐得久了,涼意從納了兩層厚墊的鞋底鉆上來,兩只腳快被凍得沒知覺。

樊長玉搓了搓手,往手心裏哈了口氣,小幅度跺了跺腳,試圖讓身上暖起來。

審訊房外守著兩個當值的衙役,樊長玉隔著門試著和他們說過話,但那倆衙役顯然不是王捕頭的人,壓根沒搭理她。

等待是難熬的,好不容易審訊房的大門開了,黑漆漆的房間裏才透進滿室天光,門口的衙役道:“你可以走了。”

樊長玉以為是王捕頭帶人去搜查回來後,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心下驟松,出了審訊房。

見到王捕頭時,他正焦頭爛額在吩咐底下衙役什麽,樊長玉這才注意到就連端茶送水的普通衙役都配上了刀,像是衙門裏所有人都隨時準備外出。

王捕頭看到樊長玉,點頭示意那幾個衙役可以走了,說話時眉頭幾乎快皺成了個“川”字:“方才又有人來報官了,今日除了樊大慘死,還有幾戶人家也遭了毒手,身上的刀劍傷同樊大身上的一致,兇手應該是同一批人。但只有你家被兇手找了過去,不知是不是從樊大口中問出了些什麽,我帶人去你家看時,死了一地的人……”

樊長玉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腦子裏就“嗡”地一聲,像是耳鳴了一般,只能看到王捕頭的嘴還在一張一合,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好一會兒,她才勉強了穩定了心神:“我妹妹……”

話一出口,才驚覺嗓音啞得厲害,手腳也冰涼。

王捕頭忙道:“沒找到你夫婿和你胞妹的屍體,屋裏屋外都找過了,不知是被那些歹徒抓走了,還是跑出去了,我已命衙役們去搜尋,只是這雪下的大,掩蓋了不少痕跡,到現在還沒音訊傳回來。”

樊長玉心中那口氣只松了一半,奪步就往縣衙外走:“我也去找。”

爹娘已經沒了,她不能再讓胞妹出事!

言正雖有傷在身,但也是個練家子,之前他傷勢那般重,都還能對付金老三那幫人,王捕頭口中那些死在自家院子裏的人,若是被他殺的。

那他肯定是帶著長寧躲出去了,他身上的傷支撐不了多久,自己必須在那之前找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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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卷細雪,亦將整個松林間的血腥味送出老遠。

劍光一晃,一抔熱血自頸間迸出,灑在了凝著霜雪的針葉松樹幹上,提著刀的人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裏,樹幹上粘稠的鮮血正慢慢往下滴著,在樹下的積雪裏砸出一個又一個淡紅色的小坑。

謝征都沒正眼瞧那人一眼,手腕輕抖,沾在長劍上的血珠子便被盡數甩了出去。

他腳下十米之內,全是死屍。

小長寧和海東青縮在一起,不知是被嚇得還是被凍得,臉色青白,甚至連哭都不會哭了。

謝征收了劍走回去,見此皺了皺眉,俯下身用指節碰了碰小孩的手背,果然凍得和冰塊一樣。

他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這件襖衣,已經被血濡濕得差不多了,穿在身上也沒什麽暖意,便把目光落在了不遠處被自己一件割喉的那人身上。

那件衣服瞧著沒臟。

他走過去,直接用劍挑開了那人身上的皮襖,腳下一踢,踹麻袋一般把死去的人踹得滾了一圈,劍尖再往上一挑,那件皮襖就到了他手中。

這把劍是他從一個蒙面人手中奪來的,用著還算順手,便帶著了。

謝征把那件皮襖扔給小長寧,沾著血的一張臉比地上積雪還白上幾分,隨即整個人有些脫力地靠在了一顆雪松上,眸子半瞌,露出再明顯不過的疲態,語調卻依舊冷冰冰的:“穿上,活著等你長姐來找你。”

遠處還有腳步聲在朝著松林這邊圍攏,好幾批,不知是和這些蒙面人一夥的,還是旁的勢力。

謝征不打算繼續往前了,他體力透支得厲害,帶著一個小孩也走不遠。

留在原地休整片刻,恢復些力氣,興許還能支撐得久一些。

“征兒,桂花糕好吃嗎?”

眼前的天光和松林都出現了殘影,恍惚間耳邊竟響起了那個溫婉端莊的婦人含笑的嗓音。

謝征眼皮顫了顫。

小長寧看他渾身是血,靠著松樹幹閉著眼,怕他死了,用哭啞的嗓音哽咽喚他:“姐夫……”

“別吵。”

意識回籠,謝征皺起眉,眼皮沉得厲害,四肢灌了鉛了一樣。

這樣的感覺他並不陌生,上一次從魏家死士手裏脫身後,便是這般失去意識一頭倒在了雪地裏。

他強行撐開眼皮,纏著布帶早已被鮮血染紅的手抓住劍身,用力劃下。

兩側劍鋒在掌心割開深深的口子,鮮血再次濕透了布帶,從他緊握成拳的手心溢出,灑在雪地裏如一地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