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像每次這般窺見別人時, 總是戚延不會愉快的時刻。
他這樣窺見太後與溫立璋時,他在難受在發怒。
而現在這樣窺見溫夏, 他覺得心口被比武的劍士紮了一刀。
他不明白。
那天,冬季沁涼的夜色,她的薄紗長裙迤邐一地,凝望著他說,可我是您的妻。
她睫羽顫抖,香腮酡紅,含情凝睇的杏眼無聲應允著。
戚延不知是如何回到乾章宮的。
回去時, 殿門緊閉,徐華君與他的禦用太醫林柏珅都跪在殿中。
林柏珅已查實那些藥渣都是避孕的藥材。
而徐華君終是如實招認,從初次侍寢起, 皇後便已在喝此藥。
……
在鳳翊宮裏忐忑等待的溫夏終於等到白蔻去送糕點回來。
白蔻道:“奴婢沒有見到皇上,宮人說皇上外出了, 奴婢將乳茶與糕點留在了清晏殿。娘娘別擔心,若皇上身邊那江湖郎中真查出個所以然來, 皇上興許早就動怒了。他沒來,自然是不知曉的。”
溫夏心中仍有些擔憂,送走了虞遙,她倚在美人榻上,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香砂打聽回消息,說皇上終於回清晏殿了, 她遠遠見著, 皇上如常在召見大臣, 該是什麽都未察覺。
溫夏終於放下心來, 提心吊膽了半日,昨夜又沒怎麽睡好, 便靠在美人榻上睡去。
再醒來已是夜裏,白蔻道胡順來傳過旨,戚延要她今夜在乾章宮歇息。
睡意惺忪,溫夏仍有些迷惘,思緒慢慢地明晰,總算是輕輕彎了彎唇,看來白日裏是虛驚一場。
沐浴罷,她發間斜簪一朵粉瓣芙蕖,冰肌瑩徹,粉光若膩。
溫夏方踏入乾章宮,便已聞見笛聲。
戚延之前說要學笛,倒還真沒荒廢,這大半年學下來,笛音已越發嫻熟,運氣綿長,曲子空靈中竟也吹出一點落寞孤孑之境。
溫夏款步行到他身前。
戚延安靜望著她,面色不辨喜怒,只一雙眼深不可測。
想起白日,溫夏莫名有些忐忑,但他顯然是不知道她那小秘密的,逐漸穩下心來。
桌上有戚延愛喝的碧螺春,溫夏未打擾他吹笛,款步行去為自己斟了一杯。
她如今是不願為他生兒育女,可這輩子就是這般了,若他今後能一直這般善待她與溫家,再觀察兩年,也讓她把從前那些委屈放兩年,也許那個時候,她是願意停了這避子湯的吧。
曲調孤孑的笛音停了,溫夏回過頭,戚延挺拔身軀已立在她身前,寬肩卓立,居高臨下。
溫夏微微仰起臉,正要說一句他的笛聲好聽,已被他長臂橫抱著走向龍床。
纖白手指微微抓緊他玄衫,即便已經不是第一回侍寢了,溫夏也仍會在他黑眸注視下臉頰發燙。
後背靠上柔軟的龍床,戚延取下她發間花簪。
粉色的芙蕖嬌而不媚,戚延握在指尖,用花瓣撫過她眉眼,鼻尖,紅唇……
他今夜倒是話少,只一雙鳳目漆黑如不見邊際的暗夜,把花送到她唇邊,竟要她咬住花杆。
溫夏雙頰酡紅,盛納著他的狂野。不知為何,她竟有些如第一次侍寢時的疼,染著櫻粉蔻丹的指甲顫顫地陷進戚延手臂皮肉中。
溫夏連嗓音都發著顫,低軟的聲音忍著疼:“阿延哥哥,我有點不舒服……”
戚延讓她緩了片刻,也只是這片刻。
寢殿之外,白蔻與香砂都因白日的事擔心主子,候在殿外廊道上,未聽見殿內動靜,終是放下心,被禦前宮女領去耳房歇息。
胡順領著宮人跪候在廊道中,眉間很是擔憂,十分清楚白日裏帝王渾身的殺氣。白日審完徐華君,戚延便去奉先殿練劍了,一直練到暮色降臨。
劍光寒冽,全是冰冷的蕭殺之氣,即便胡順只是遠遠候著,也感到渾身的懼意。
帝王的寢宮是很隔音的,可縱算如此,殿中終於還是傳來響動。
似瓷器碎裂之音,重物倒塌之聲,也有年輕美麗的皇後脆弱的哭叫聲。
胡順揮手示意宮人退後些,這哭叫讓人不忍,可想起白日帝王渾身的殺意,也終不敢逾越,深深伏下頭去。
寢宮之中,溫夏跪過的長桌上,茶葉與水漬濺了一案,瓷器也碎裂在地。
她幾度失控,眼尾湮著哭過的濕紅,宛如瀕死。
戚延手臂青筋暴起,橫抱她回到龍床,她忙要往裏面躲,才跪爬幾步便被他扣住腳踝拽回……
整整一夜,溫夏幾乎沒有合過眼,直到天亮時才終於被他放過。
戚延寬肩卓立,站在殿中伸展雙臂,任宮女穿戴龍袍。
透著朦朧的帳幔,溫夏想罵他幾句,想責問為什麽這般不知節制,這般粗魯。他昨夜好像沒有說過幾句話,她恍恍惚惚,好像覺得哪裏不對,然而紅唇幹渴,渾身無力,她顫顫搭下眼睫便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