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戚延一整日沒有再回乾章宮, 都在清晏殿處理政務。
他的脾氣忽然異於往常的暴戾,狠狠把奏疏扔在臣子身上, 對一個小失誤,他竟震怒得似要抄了別人滿門。
直到胡順顫顫巍巍來稟報,說皇後沒有下過床,蜷在衾被中也未入睡,似在發呆。
戚延不停轉著手上扳指,心間像海域翻滾的驚濤駭浪,可緊繃薄唇, 終未置一言。
直到傍晚,胡順來稟,皇後已經肯吃東西了。
眸底陰雲終於隱去, 戚延有些如釋重負。
回到寢宮時,殿中已熄了燈, 但他離得很近,能聽到溫夏的呼吸聲, 知道她並未睡著。
戚延沒有近前,無聲地站了許久,聽她的呼吸,聞著殿中她身上清淺的玉蘭花香,最後隱入了漆黑夜色中。
他今夜歇在了東宮,上一次來東宮, 還是陪溫夏去宮外看完杏花後, 他獨自回到東宮, 在庭院中的杏樹下坐了片刻。
夜色寂靜, 深秋裏露重潮濕,戚延停在一棵桃樹前。
溫夏從前種植的桃樹早在她九歲離宮那年, 就被他下令鏟掉了。
那天回到這裏,他覺得過意不去,命陳瀾去尋棵桃樹重新給種上。
可不知是季節不對還是樹情不好,連著種了兩棵都沒種活。所以戚延也未對溫夏提過這件事,只想等下一回重新種好了再帶她來。
夜色之下,眼前的桃樹足有兩人高,是上個月第三次重新種植的,如今已有一點枝繁葉茂的樣子,這一回該是可以種活了。他原本想瞞著,等到明年春日再帶溫夏過來,看粉色桃花開滿枝頭。
他在翌日夜裏才回到乾章宮。
殿中亮著一盞宮燈,燭光昏黃,溫夏側臥在龍床上,腰肢纖細,曲線玲瓏,任一頭烏發淩亂散著。
宮女說,她今日在殿中的窗下站過,望著外頭許久,只問了她的宮女在何處,別的都未再開過口。
戚延行到龍床前,溫夏側過身來。
她的臉色有些倦白,往昔飽滿嬌潤的紅唇竟幹裂起皮,眼尾濕紅,整個人脆弱得似輕輕碰一下便會破碎。
戚延忽然十分懊悔,緊捏著手上扳指,即便他面色波瀾不驚,可一雙眼已經在向她低頭了。他想,她示個弱,說她也願意好好待他,不再是打發宮女去煮個乳茶那般隨便,這一切就都可以過去了。
溫夏卻只是安靜地凝望他一眼,移開目光,閉上了眼。
戚延僵硬地松開手掌,轉身去拿了一瓶唇脂,回到床沿,為她抹在紅唇上。
溫夏睫羽顫動,睜開眼:“我要回我的宮裏。”
眼淚順著她濕紅眼尾滑下來。
戚延望著這張脆弱的嬌靨許久,終是準許了。
他今夜也歇在了鳳翊宮。
溫夏始終一言不發,背對著他入睡。
戚延未再碰她,只願她能自己想清楚。
他翌日一早便起來去上朝了,臨走時倒是與她說:“北州郡守貪墨,朕派了你兄長前去查案,他明日啟程,朕命他可以入宮來與你道個別。”
北州是燕國割讓的那兩座城池,戚延合並一邦,更名為北州。新城並入大盛,戚延撥過重金整頓,奈何其中關系錯綜復雜,庫銀用盡,還未見一點成效。之前去查案的官員都鎩羽而歸,溫夏是知道的。而溫斯立生長在北地,溫家在北地勢強,派溫斯立去查案確實無可指摘。
戚延走後,溫夏僵硬地起身,望著熟悉的宮殿,明明不再在乾章宮那尊貴的牢籠了,她卻明白,不過是換了另一個牢籠罷了。
她的身體狀態恢復得尚可,可整個人仍沒有生機。
這兩天,溫夏在安靜的乾章宮裏想,她實在做不到再虛情假意了,連假裝去哄他她都做不到了。
白蔻與香砂關心地詢問著她這兩日的狀況,擔憂道:“娘娘,如今可怎麽辦?”
怎麽辦?
她只知道她不願再見戚延,如果可以,她寧願回到青州行宮去,寧願從未得到過這樣的寵幸。
“太後正好出發去了離州祭祖,不在宮裏,娘娘連個靠山都沒有……”白蔻說著哽咽起來。
溫夏心間苦澀,太後護不了她一世啊。
香砂道:“奴婢拿著腰牌要出宮,被攔在午門,他們如今連鳳翊宮的腰牌都不認了!”
她們二人都不平。
溫夏只是安靜梳妝:“你為何要出宮?”
“奴婢……奴婢想去告訴溫相,求溫相為您做主。”香砂自鏡中緊緊望著溫夏。
溫夏苦笑:“別讓大哥分心了,為我梳妝吧,塗艷麗的口脂,讓我精神好一點。讓著文去東都台問問大哥今日何時過來。”
溫夏安靜地任她們為她妝扮,打起精神,不願讓溫斯立見著她如此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