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戚延指腹抹掉溫夏的眼淚。
這一刻恍惚回到十四年前, 五歲的溫夏被戚延從青樓的小黑屋裏救回宮,她不要別人, 小小的身體只縮在少年的戚延懷裏,哭紅了鼻子說她害怕。
他們靠在帳中,彼此說著這些時日發生的一切。
溫夏很是擔憂:“我去見他時以為他會給我情面,可他心意堅決,恐怕他不會退出鄞慶。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讓出鄞慶。”
棄鄞慶,便不會再動用那麽多兵力, 也不會損失好不容易攻下來的烏盧七城。大盛如今的國力不足以再同一個強國持久鬥下去。
“不可能。”戚延堅決:“讓出鄞慶正合燕國心意,失我國威,不說當下, 百年後我大盛該當如何?”
他絕不會做這個千古罪人。
溫夏明白戚延,沒有再勸。
她從戚延肩上擡起頭, 檢查他身上傷勢。他的腰間、肩頭都是傷口,紗布纏著還能瞧見那藥汁浸出的一團暗色。新傷疊著舊傷, 溫夏撫摸他肩上的瘢痕,這是他在烏盧拼盡全力救她時受的傷。
戚延握住她手指,眸底竟有些恣意的笑。
溫夏不解,他怎麽一身的傷還笑得出來?
“我只是看見你為我心疼,我高興,這傷挨得值。”
溫夏張唇欲說他, 門口響起了胡順的聲音。
“皇上, 溫將軍與幾位將軍求見。”
戚延披了大氅起身, 溫夏也從床榻上下來, 往屏風後那張隔出的椅子走去。
戚延卻牽住了她的手。
“聖旨寫了,盟約也能擬了, 敵營闖了。”戚延低笑看她:“君臣議政自當也聽得懂。”
明明該是戰時緊張的氣氛,溫夏也忍不住在他這話裏無奈地抿起唇角。
她同戚延起身出去,坐在了他太師椅旁的櫸木方杌上。
軍中將領見到她都紛紛行禮,垂避著君臣視線。
他們在分析霍止舟作戰的習慣,越是幾番戰敗下來,越能發現霍止舟極善假誘,出招詭譎。
戚延嗓音低沉:“如今硬鬥不是辦法,他們占領高地,我軍在地勢上便有劣勢,朕想研制射程更遠,落地更強的霹靂車。”
溫夏生自將門,知道這霹靂車也叫拋石車,車架十分龐大,靠皮套的彈力將石彈射向目標。溫立璋曾經過改良,可射九十步遠的霹靂車改做可設一百多步遠,十多年前重創燕軍,為大盛攻下北地五座城池。
而自烏盧改過更遠的後,戚延也細心研究過,制出如今射程更遠的霹靂車。
如今大盛的霹靂車與燕國一致,由二百拽手拉動繩索,可拋四十公斤的石彈,加之燕國占領著高地,那威力就更猛了,才致盛軍潰敗慘重。
戚延:“諸位可聽過黑.火.藥?”
“是那些江湖道士煉丹制的黑.火.藥?”
戚延頷首。
“那不是騙人的東西麽?高祖皇帝便是吃那江湖道士煉制的黑仙丹早早駕崩。”
“朕見過它在火爐裏炸開,威力猛烈,小小的丹爐使房屋棟梁都能倒塌。若能將此制成石彈一般的武器,便如天降神兵。”
溫夏微怔,瞬間便生出了希望,也倏然間想起一事。
“臣妾記得麥粉或也有此炸開的力量。臣妾的宮人曾在廚房做點心時忘收案上麥粉,再回去便見小廚房走水,整座宮殿都倒塌了。”
戚延落在膝上的手指捏住了扳指,心中有愧。
他記得這事,那時聽吉祥來報說鳳翊宮走水,連宮殿都倒了。他眼眸緊眯,問“皇後如何”,吉祥說沒有人傷亡,他才緊繃薄唇不言。
吉祥知他厭惡溫夏,便嘖嘖一嘆,雖吉祥什麽壞話都未說,但一個奴才的嘖嘖聲便已是一種被天威默許的嗤笑。他沒有關心溫夏,那事過後連一句關慰也無,後來是聽吉祥說傳達了皇上的不滿,皇後便自己禁足請罪了。
如今種種,戚延很是愧疚。
溫夏徐徐道來,平和的嗓音有一種讓人專心聆聽的力量。
溫斯行問:“麥粉會燃,是何原理?”
溫夏搖頭:“只能先探索。”
將領道:“或許是那日廚房中正好有黑.火.藥,麥粉只是巧合,那是糧食,又貴又精細貴,糟蹋不得。皇上說的黑火·藥倒是可以一試!”
戚延安排將士秘密去北地尋找這樣的道士。
將士走後,他才緊望溫夏:“夏夏,我虧欠你太多了。”
溫夏知他是說鳳翊宮的小廚房爆炸一事,若是從前她應當會維系著皇後該有的端莊與忍讓,說一切都過去了。可她如今明明是打算放下從前了,但心中竟像是更介意起來。
“你知道就好,我也沒忘記。”
她生著這副容貌,說起這樣的話讓人格外愧疚。
戚延更不知該如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