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板突然出家了(第5/6頁)

她轉身走出廂房。老那、姜山見覺空去意已決,也不好再說,只好悶悶地掉頭跟著走。

臨上車前,老那非常不安。公司這些年雖然給每個創業元老發了郵件,確定了分配到他們頭上的期權份額,但並沒有正式的協議。他和姜山幾個創業元老含蓄地問過幾次,回答是因為分配非常復雜,律師和財務老總與王總開了多次會,正在起草翔實的協議雲雲。王睿智此番一去,這事恐怕不妙。老那躊躇了下,回頭走向目送他們的覺空,問道:“哥,那,那個期權-”他期期艾艾。

覺空凝視著他,雙手合十,嘆息般:“阿彌陀佛。”

車駛在羊腸小道上,廟被遠遠地拋在後面。秦玲玲開始哭,由小聲地抽泣變成了大聲地號哭。最後一抹斜陽收起余暉,烏鴉撲棱棱大片飛起,鳴叫聲回蕩在千山萬壑之間,伴著秦玲玲的哭聲,氣氛格外孤寂淒苦。回頭望,暮色四合中,覺空已變成了個模糊的小點。想著昨日王睿智還開著寶馬760Li住大別墅,今天卻甘願躲進這連路都沒有的大山裏度過余生,老那恍若夢一場,心空得沒有一點力氣。

第二天晚上,坐在自家餐桌邊,老那一直在愣神。難得不加班,弟弟那雋帶著李曉悅一起來家裏吃飯,說來看望母親,順便來吃嫂子做的菜。三十二歲的那雋在一家上市的互聯網企業當工程師,是公司的技術大拿,平常忙得在公司睡行軍床,牙膏、毛巾、拖鞋備在抽屜裏。老那一直擔心弟弟這麽幹下去,不知道哪天會猝死。他這哪是996?明明是“007”。不過那雋卻很接受這份辛苦。是啊,年薪總包一百萬加年底分紅,外加兩千萬期權,不把你骨髓油都榨出來,你會以為老板的錢是他自己印的。

那雋這個人,睜著眼睛呼吸的每一分鐘,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健身。健身的時候他也要打開視頻,但從來不看無聊的內容,而是聽TED之類的知識講座。總之不是用來充盈錢包,就是用來建設肉體或者頭腦。一旦要親自動手處理生活小事,他會如機器般精準控制每個環節,將效率提到最高:洗衣機放上水洗衣服,灶上坐上鍋煮蛋,打開咖啡機煮咖啡。做完這一切後洗衣機已放滿水,可以放洗衣液。吃完飯後剛好晾衣服,晾完衣服咖啡溫度正好。順序不能亂,亂了就會浪費三到五分鐘。

老那也不知道弟弟到底存了多少錢,只知道他已經看中一套兩百平的大平層,那個大平層均價已過八萬。而去年父親說要裝修老宅,那雋沒找他平攤,默默打給了父親二十萬,像花二十塊錢買了杯奶茶。

大家談起王睿智變覺空,老那心裏仍空落落的。那雋說:“公司不會倒閉吧?”

“誰要倒閉?”沈琳在廚房聽了一耳朵,她現在對這種詞很敏感。

老那趕緊說當然不會倒閉,秦玲玲也是公司老總之一,秦玲玲的哥哥秦鋒也是高管,整個管理層都非常穩定。王睿智走了,並不會影響公司正常運轉,大不了融資失敗。可是公司本來盈利狀況就不錯,不融資,只不過發展速度變慢而已。

那雋道:“你們這種創業型公司的期權都是紙面富貴。別說沒有以協議框定,就是真的框定了,還有那麽多輪融資。每一輪都滿滿的陷阱,協議裏的每一個條款都有可能跟你耍花招。”

老那承認這有道理。但是他跟著王睿智幹,一年年漲薪,職位一年年提高,每年年底的獎金由十年前的三萬、五萬,慢慢變成現在的十萬、二十萬,已經非常滿足了。他和弟弟比不了,那雋考上了中國人都期望子女能考上的那所學校的軟件學院,又讀完了研究生,他不過上了老家一個二本。能在北京混到有車有房有二胎,出去別人也副總副總的叫,已經超出他的人生預期了,目前只求保持現狀。

“你們這種家族企業,創始人出狀況,公司兇多吉少。哥,你得趕緊做好準備了。”那雋仍在聒噪。

弟弟就是這樣,仗著自己是學霸,從小到大都透著智商的優越感,好為人師。“能有什麽事兒呢?”老那反感。

“你沒有什麽核心競爭力,而且體力和創造能力都已經遠遠比不過年輕人。我要是你我得夜夜失眠。”

老那不爽道:“我和你走的路線不一樣,我是管理崗,只需要有管理能力就夠了。再說,越是家族企業,越講究忠誠。公司一共沒有幾個和睿智一起創業的老兄弟,這是任何核心技術都代替不了的。”

那雋聳聳肩:“冷暖自知,反正我話點到了。”

老那眉頭擰起來,氣氛緊張起來,幸好沈琳端了一大盆新鹵的豬蹄走過來,歡快道:“好吃的來嘍。”這危險的話頭得以被岔開。大家不再爭執,咽了咽口水,紛紛把手伸向盆,埋頭奮力吃了起來。鹵了五個小時軟糯彈香的膠原蛋白把嘴唇都粘住了,黑啤的苦正解這一份油膩。那雋平常都是快餐打發,每隔一段時間就來嫂子家解饞,奔的就是她的鹵貨。平時他是看不起嫂子的,一個家庭主婦,僅此而已,能怎麽樣呢?但此時他啃著骨縫裏的蹄筋,又覺得,如果一個女人做得一手好菜,持家有方,也算是有極大的價值。他看了一眼李曉悅,見她吃完一塊,意猶未盡地添著手上的醬汁兒,透著一股率性,也可以說幼稚,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天真是三十歲的李曉悅最大的優點,也是缺點。唉,哪怕她能像嫂子一樣,雖在事業上無建樹,但熱衷於家庭生活,他也不至於如此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