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6頁)

王貴人扶住鈍鈍生疼的腦袋,她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何處露了馬腳,才教六公主一眼看穿的。

為防授人以柄,她下手算計春貴人前,甚至未敢過多布置。需知,越是矯飾周全,越易落下疑處。

六公主心竅玲瓏,謹慎提防至此,她算是領教了。

幸好,她未依計同時招惹上狠絕如美人蛇的春貴人,與面上不顯山露水實則深沉莫測的六公主,而在初出手時便被春貴人摁趴下了。

否則,若引得二人聯手共擊之,那後果豈止是被皇帝怒叱、責令思過這般簡單……

一時間,王貴人百味雜陳,竟由衷升起幾分隱秘慶幸,下意識摸上未顯懷的肚子,沉吟片刻,靈光一閃,計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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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巡前三日,宮人開始張羅歸置行李。

雖是亂中有序,但裏裏外外來往不絕的人影也足夠擾人清凈了。

難得天際不見晴陽,烏雲西墜,夏風呼嘯,有暴雨將至的前兆。

容淖帶上嘠珞,到照水閣附近一處僻靜的修竹水榭裏品茗躲閑,打算靜賞今夏第一場消暑疾雨。

熏泥小爐,備具煮水,賞茶溫杯。

嘠珞入宮多年,性子魯直未改,茶藝倒大有精益,‘投洗沖’三道做得賞心悅目,淡碧水柱斟入公道杯,悠然如蘭桂齊芳。

容淖指尖追逐一抹輕煙描摹,悠然轉向朝水榭之外的大叢茂密竹林,忽然揚聲,不疾不徐提醒道,“已到分湯了。”

先聖有言,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以品茶有公道杯分湯一說。

斟茶分湯講究先客後主,從左往右。

——客人。

這犄角旮旯哪來的客人。

嘠珞分湯的動作一頓,擡頭。

只見九曲回廊外,竹林深處,悠悠閃出一道人影,仙姿佚貌,綽約清極,恍若天人。

“五公主!”嘠珞雙眸圓瞪,不敢置信。

容淖微扶髻上流蘇,借勢掩住眸中一閃而過的錯愕。

她意料之中的‘客人’,可不是五公主。

五公主面無表情行入水榭,徑直落座容淖對面,毫不見外執杯品茗。

“……五姐是為畫像而來的吧。”除開血脈親緣,容淖與五公主之間的關系極為單純,四字便可囊括——互為利用。

先前作為五公主替容淖打聽舊事的交換,容淖曾答應為五公主去畫舜安顏的長相,奈何中途變故叢生,後又病倒數日,並未遂意行事。

自容淖閉門靜養後,再未見過五公主,也未聽見五公主只言片語催促。是以,今日五公主背著人找上門的意圖,根本不必花心思猜測。

“我應承之事從不視以妄言,只是近來變故頗多,還請五姐寬宥幾日。”容淖微不可察往竹林掃了一眼,顧忌五公主顏面,有意含糊其辭,不欲讓藏身竹林裏的人偷聽到五公主的少女心事。

怎料,五公主開口便自己把底掀掉了。

“畫像省了,他不配。”五公主垂眸靜觀最末一泡茶色,氤氳水汽為清傲少女模糊出幾分柔和。可她言語間毫不掩飾的譏誚,與這一瞬展現出來的單薄,背道而馳,似笑非笑扯唇。

“你靜養多日不曾在皇阿瑪面前露臉,有一事可能不知——是我求皇阿瑪讓他南下任采詩官的。不為躲避眼下醜事,養精蓄銳靜待來日上達天聽,風光返京;只因江南風花雪月好,浮塵易惹身。”

“……”容淖聞言,明顯驚愕。醒神之後,微微一哂,既覺意料之外,又覺情理之中。

五公主目下無塵,枝頭抱香寒梅一般的清高人。

她既知曉舜安顏荒唐,便不可認命自甘吹落北風中。

是以,故意迂回行事,把舜安顏弄去南方,任他沾染一身風塵爛事。

屆時順理成章提及退親,天下口舌只會恥笑舜安顏不識好歹,秉性風流;而不會嘲弄君王金口玉言的賜婚,輕易改弦更張。

“五姐主意極正。”容淖一本正經贊道。

“少與我來這一套。”五公主輕飄飄道,“我來是想問你,是否真心鐘意策棱,甘願遠赴塞外漠北。你若不願,我可替你和親。”

“咳咳……”

“哐當——”

五公主語出驚人,容淖嚇得一口茶嗆到嗓子眼裏,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嘠珞呆若木雞,只聽一聲脆響,手中茶壺摔成一地碎瓷。

“五……五姐,我先送你回去歇著吧。”容淖咳嗽未止,已火急火燎要帶五公主離開。

就很離譜,每次她與五公主說起奇奇怪怪的話題,總免不了被人扒墻角。

“我沒生病,也未中邪。”五公主姿態端凝,“我仔細思慮過,就算沒了舜安顏,以皇瑪嬤與皇阿瑪對我之愛重,必會替我另擇京師望族子弟為婿,保我一世安穩尊貴。京都富貴窩裏出來的爺們兒德行,端看舜安顏也現了七八分,他還算是皇阿瑪千挑萬選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