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5/7頁)
春貴人目送兩人身影離開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帳中徹底安靜下來,地上散著半展的畫軸,那是嘠珞在孫九全手中掙紮時,無意掉落。
容淖垂眸審視一瞥,雲淡風輕點評,“麻溪姚氏不愧是人才輩出的望族世家,清貴門庭,貴人這手丹青運筆委實出眾。”
春貴人撿起畫軸撫平,卷好放回雲紋木畫匣,“無奈之舉,不敢奢求公主體諒,但也請公主莫要誤會……此物,並非意在震懾威脅,而是誠意。”
方才進門時要求開門見山的是容淖,彎繞不肯直言的是春貴人。
不過瞬息功夫,兩人想法似乎對調了個,倒是春貴人更為直白。她脖頸線條松懈下來,眼瞼微垂,讓人探不清深淺虛實。
“公主孝順生母,不惜屈尊與王貴人暗中往來,聯手謀求主嬪位份之事,我已知曉。公主貴為帝姬,在宮中行路尚且如此艱難,韶華玉顏不敢大方展露人前,形如欺君,更莫說我與王貴人這般出身低微的女子。言至於此,我再鬥膽妄言幾句……”
春貴人頓了頓,慨然低語道,“後宮所有女人,不論尊卑,其實都是活在懸崖壁上,腰上系著同一根繩索,搖搖欲墜。按位份由高往低排,越是底層,系繩越細,不易承重,隨時有跌落深谷,粉身碎骨的風險。”
“所以,每個人都只能抓緊那根繩子拼了命往上爬。遇上擋路的,也無路避繞,只能往前。任人踐踏與踐踏她人,總要選一個。”
春貴人倏然擡眸,滿眼真誠直視容淖,不卑不亢,“這條路上,王貴人敗於我手數次,如今還在暢春園關著,起伏難料。公主不妨轉投押我,贏面更大。”
王貴人原也在伴駕北巡的名冊中,結果先因行事無度,‘逼’春貴人割肉以證清白,惹皇帝震怒。
後為復寵,不惜與容淖聯手,欲對春貴人除之而後快,正好掉入容淖提前布好的陷阱中,稀裏糊塗成為揭破種痘所舊事的引子。
如此,王貴人稀裏糊塗愈發為皇帝嫌惡,雖憑腹中龍胎暫得保全,但亦被皇帝以養胎為由,毫不留情踢出了北巡伴駕名冊,如今還在暢春園裏關著。
春貴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清楚容淖之前接近王貴人的真實目的,以為她與王貴人當真是為利共聚,故而把她當王貴人的庇護傘看待了,遂有了今日拿捏把柄相邀,冒險試探。
若方才見到那副入浴圖時,容淖但凡露出丁點驚慌失措,懼怕怯弱。那此刻,春貴人出口之詞八成是威脅而非拉攏遊說了。
貌似小意,實則瘋狂。
“貴人進宮日子短淺,體悟倒是深刻。既然你如此坦誠,我不妨得寸進尺多問一句,也好讓我這心中有個底,盡早做出利弊衡量。”容淖指尖輕點,若有所思的模樣,“姚若愚,你為何入宮?”
姚若愚。
她的閨名。
春貴人目色大震,無端生出幾分恍若隔世的怔忡荒唐。
自她入宮起,前程往事風消雲逝。世上再無姚氏若愚,張家之妻,只有深受皇寵的伊爾根覺羅氏春貴人。
以至於,‘姚若愚’三字同‘為何入宮’隱秘寄生她都無從察覺,冷不丁被人一刀正中軟肋,打了個措手不及。
春貴人余光不受控制般往帳外方向流散,死死咬緊舌尖穩固心神,迫使自己正視容淖的眼,張口便欲說出早已措辭無數次的腹稿。
“我……”
“算了,反正你已是春貴人。”容淖唇角噙笑,倏爾漫不經心打斷,“換個簡單問題罷,可是王貴人主動向你透露,我與她之間有聯系的?”
春貴人到嘴邊的話被囫圇堵了回去,面上閃過一絲微妙,心中七上八下。
眼前這個六公主比她想象中鎮定聰慧許多,甚至某些瞬間還會流露出超脫年紀的深沉銳利與狡猾,讓人捉摸不透。
上一次不經意間被人調撥出無處遁形的惶亂情緒,還是她初見皇帝那夜。
春貴人定了定神,不敢再松懈輕視容淖分毫,真真假假應答,“母羊為了保護羊羔,尚有與兇狼對峙的勇氣。”
後宮是母憑子貴的地方,今上尤重子嗣,宮中那些有名有位的妃嬪,九成都是有生育之功的。
王貴人育有十五、十六阿哥兩個兒子,如今肚子裏又懷了一個。哪怕目前她失寵於皇帝,但只要她熬住了眼下落魄,憑借子嗣之功,早晚能等到翻身機會。
春貴人若要徹底踏平王貴人這塊擋路石,首當其沖便該斷其後路,令其再無翻身之日。
王貴人應當也猜得到,春貴人極有可能對自己的兩個兒子下手。
十五、十六兩位阿哥一個七歲,一個五歲,稚齡伴駕北巡,本就惹人憂心。北巡路上莫說是孩童,就連精壯威猛的八旗將士,隨時都有可能水土不服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