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4/7頁)
容淖收回手,不動聲色的搓搓泛疼的指尖,面上應對自如,“好巧,春貴人。”
春貴人視線掃過容淖身後隨侍的嘠珞與孫九全,略一扶鬢,頷首淺笑,下頜至脖頸的弧線優美卻緊繃,“相逢不如偶遇,久聞六公主畫技精湛,得過皇上點撥,我新得了一幅丹青,不知是否有幸邀六公主共賞。”
那還真是‘巧了’。
容淖與春貴人對視一眼,淡淡挑眉,“也好。”
春貴人頂名入宮已有些時日,算不得新人,她身上那些艷聞也被翻來覆去傳膩歪了,不再新鮮。
再加上此處乃曠渺北郊,天闊地廣,終日困束於四方天地的人難得展目之機,容括世間生相尚嫌不夠,落在春貴人身上的目光自然更少了。
借著賞畫的由頭,容淖大大方方隨春貴人進了她臨時歇息的帳篷。
春貴人屏退左右,親自凈手烹茶。
她煮茶的手法別於時興沖泡清飲,用了宋時點茶之法,碾茶成末,沸水調膏,量茶注湯,茶籠擊拂。
麗人素手,點弄斯文,行雲流水,當真頗有祛襟滌滯,致清導和的意趣。
一碗茶湯悠散輕煙,移奉容淖面前。
容淖垂眸落了一眼,漫不經心擡指推開一分,不鹹不淡開口,“先人曾記,茶為閑暇修索之玩,益與客清談欺話,探虛玄而參造化,清心神而出塵表。”
她的舉動配上這句引經據典的話,言下之意完全可用一句大白話囊括。
——“有話就說,和你不熟。”
兩人確實不熟,算起來,這還是她兩頭一遭單獨且正面對上。
雖然,早在北巡之前,雙方便因最後一個嬪位歸屬,由王貴人在其中撕扯,攪弄出不少微妙彎繞,但雙方卻從未正面起過交鋒。
這場‘巧合’邀約,更像是對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春貴人一番冗長風雅無人應附,面上笑意不改分毫,亦不顯尷尬,慢條斯理放下茶箲,好聲好氣應道。
“倒是我唐突了,我觀公主衣飾妝容矯精更尚雅,不乏宋時風致。胡亂揣測了公主喜好。點茶猶費工夫,隨意潑灑著實可惜。公主既然不喜,那我便鬥膽賞給宮人了。”
春貴人的宮人早早便屏退了個幹凈,只得把茶湯分給嘠珞與孫九全。
這才回身從捧出一只雲紋畫匣,當著容淖的面露出內裏的卷軸,“公主,請。”
容淖本以為春貴人品鑒丹青只是春貴人約自己私談的托詞,未曾想她還當真準備了一幅畫軸。雖拿不準這卷軸內究竟藏有什麽玄機,但並不露異色,點顎示意嘠珞接下展開。
“且慢。”春貴人避開嘠珞的手,意味深長強調,“此物貴重,需得公主親啟。”
她的目光自嘠珞而過,移到近旁垂首侍立的孫九全身上,眼睫微顫,最後定然落於帳門,驅逐意味十足。
容淖聞言,當真探身親手接過卷軸,卻並未順春貴人之意屏退嘠珞及孫九全,指尖利落挑落卷軸纏絲。
“刷——”的一聲,畫卷玄機毫無保留,徹徹底底展於四人面前。
四人反應各異。
容淖唇角抿平,孫九全怔愣避視,春貴人蹙眉相對。
其中數嘠珞最為激動,“呀……”的驚呼出聲,猛地跨步上前,胡亂把畫軸卷成一團抱在懷裏,雙目惡狠狠瞪向春貴人,猶如川劇變臉,就差沒噴出火來。
因為畫上,是一幅美人入浴圖。
湯泉輕煙氤氳,美人半伏池畔廣玉蘭下,相伴天光小睡正酣。
畫者並不下流,寥寥幾筆,如瀑烏發與朦朧輕霧巧妙掩過水中曼妙光景,只余遐想無限。
自肩頸以上,一筆柔滑弧線才逐漸明朗,清晰勾勒出熟睡的美人側顏,鬢灑玉蘭,人比花盛。
畫中人容貌神態甚至氣質肖似容淖八分,剩余兩分差異,非在皮相,而是妝容。
嘠珞呼吸滯重,恨不得當場把畫燒了。
因為她太清楚了,畫上人是沒有斜紅妝,也沒有毀容,素凈一張睡顏的容淖;畫中景則是溫泉行宮東邊的湯池,卷軸左下角那棵廣玉蘭樹便是最好證明。
她腦子雖不靈光,但眼前這事,明擺著是昨日容淖在東邊湯池入浴時,無意被春貴人撞破了臉上的秘密。
春貴人拿捏著容淖的把柄,特作畫作相邀,分明是有所圖謀。
“無恥,下作……”嘠珞漲紅了臉,顧不得尊卑體統,咬牙切齒破口叫罵。
相較嘠珞的驚怒難平,身為當事人的容淖反倒顯得氣定神閑,以目示意孫九全把嘠珞帶出去。
孫九全遲疑一瞬,不發一言強行扯走不依不饒的嘠珞。掀簾離開的瞬間,他隔著張牙舞爪的嘎珞,不動聲色瞥了春貴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