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4/5頁)
流言蜚語,尊卑之別,差距猶如天塹。
他只視對方為無辜的普通女子,對方則待他為體貌正常的男子。
那些積攢在容淖腦中良久的困惑,忽然清晰起來,雜糅組合成一個大膽的猜測。
不過這個猜測看似大膽,仔細追溯起來,其實都是有跡可循的。
從春貴人一腳踏入宮門,背後牽動張家鬧出沸沸揚揚的‘君奪臣妻’動靜開始。
容淖以為,她是由此拿捏皇帝待她的心意。
畢竟皇帝當日為她有多離經叛道,來日棄她之時便該有躊躇難舍。
難舍為君難得一回放縱,難舍自己也曾投入過的心意。
可眼下看來,也許並非如此。
春貴人鬧這麽熱鬧一出,也許只是想告訴那人,她也入宮了。
她是頂了伊爾根覺羅氏的名姓入宮的,而非麻溪姚若愚,她只能借這個法子,把她入宮的消息傳遍偌大的後宮,讓那人不論身在何處,不拘森嚴規矩,都能知道她的消息。
一旦捋出一條線,前前後後發生的事,便能迅速串聯起來。
春貴人第一個‘交好’的人,不是後妃,而是八公主。
並非因為八公主喜好美人顏色,待她足夠主動。
要知道八公主是養在宜妃名下的,以她當時那滿身艷聞若把八公主名聲帶出了差池,宜妃免不得找她算賬。
可她毫不顧忌,仍舊我行我素與八公主交好。
不為別的,大概是打聽到孫九全在照水閣當差,而八公主正好住在照水閣。
以及溫泉湯池那事,春貴人八成是想著炎夏正午天,湯池附近往來的人定然稀少,想尋機冒險與故人見上一面。
結果稀裏糊塗撞見了容淖的秘密,倉皇逃離後又猶不甘心。索性打算以此為由接近交好容淖,圖謀日後能順理成章與孫九全碰面。
所以,她分明有把柄捏在手裏,卻不逼容淖去做任何壞事,只是談了個不痛不癢的條件。說到底,其實是投鼠忌器。孫九全在容淖身邊當差,若容淖犯了錯,身邊的奴才頭一個遭殃。
還有那日她們在帳篷裏密談時,春貴人費時費力沖泡出了宋人慣用的茶湯。
當時,孫九全正侍立在旁。
她許是故意的。
按容淖猜測,那可能是他們入宮後第一次真正相見。
她想拖延時間。
如此種種細節,只要深究,總能看出端倪。
對比起孫九全,他的舉止與心思,則隱晦許多。
容淖只能想到,當初在照水閣,他做出改良的紙鳶,真正想要獻寶接近的人可能並不是自己,而是與春貴人交好的八公主。奈何八公主雖是小兒心性,卻對彩紮那種死物不感興趣。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自己。
還有便是,那日他反常跟進內帳。
至於是否還有其他存在過的貓膩,容淖並未真切察覺。
不過,反正都是猜測而已,只要揪住了端倪,沒有完全察覺到也不打緊。
最重要的是靠事實驗證。
所以,容淖讓孫九全去‘偷’畫,並順勢問出了孫九全的祖籍。
孫九全祖籍在安慶府,春貴人則出自安慶府轄屬的麻溪姚氏,是真正夠得著,可能有牽扯的聯系。
孫九全‘悄悄’潛入春貴人帳中一夜未歸,成功‘偷’回了畫,當時容淖便覺得猜測被印證大半。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她想要十成十的把握。
趕巧,打瞌睡遇上枕頭。
策棱疑心孫九全與闖入營地的神秘人有關,把人帶去巡衛營一通招呼,孫九全帶了一身皮肉傷回來。
容淖覺得這是個機會,特地配制了一瓶藥效甚微的金創藥賜給孫九全。
容淖確定,孫九全是不懂藥的,但是春貴人懂。
春貴人不僅是精通香藥調配,而是真正的藥理。
那日她只是隨手扣樺樹皮玩,春貴人便下意識問她,可是在摘樺樹茸。
樺樹茸長在樺樹上,是一味補身子的藥材,北邊的沙俄老毛子用得多些,本朝的百姓極少用到此物,泰半人都不識得,就算在屋旁樹上瞧見了也不太在意,大抵只有醫者會出於本能關注。
容淖給孫九全次品金創藥,造成他傷口久治不愈的假象,意在引出春貴人動作,結果不出所料……
春貴人大概是冒著風險,暗地裏親自前去望過孫九全。不僅送了退熱藥材,還果斷換掉了原本藥效甚微的藥粉。
——所有匪夷所思的大膽猜測,最後全靠一瓶不起眼的金創藥印證了。
嘠珞聽得目瞪口呆,一邊誠心拜服於容淖的敏銳高明,一邊癟嘴訕訕道,“奴才今夜可能更睡不著了。這就跟聽了下半場折子戲,總惦記著沒聽過的上半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