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4/5頁)
這座廢橋是連拱樣式,對岸的橋洞被沖毀了幾處,橋面並未真的斷裂,之所以廢棄,是因為不夠穩固,隨時有垮塌的風險。
容淖拾階而上,橋面倒算高,極目四望,屹立正東方的皇帳金頂最為耀目。
容淖怔然望向皇帳方向出了好一會兒神,才慢慢收回眼。目光劃過從上遊方向逶迤而來匯合的祭祀隊伍,落到小徑盡頭那道行跡鬼祟的人影身上。
果然來了。
容淖若有似無勾唇,面色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快入夜的河風攜卷涼意朝她襲來,胭脂色的滿繡倒袖寬大盈風,霞光鍍亮袖口綴的金銀線,星河一般,煞是好看。
她下顎微揚,如即將抖擻展翅的神氣鵠鸞。
不過,這鵠鸞的去處並非翺翔於天,而是從廢橋一躍而下,一頭紮進了渾河水中。
胭脂浸水,星河沉沒,飛鵠斷翅。
春貴人在距河岸十步開外,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嚇得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瞪圓的雙眸堆滿不敢置信。
難怪要問她會不會鳧水,原來是要舍命犯險送她一份大功!
難怪特地這個時辰,這個地方……還難怪什麽……
情急之下,春貴人腦子裏像裹了團漿糊,混沌不清。好在腳比腦子反應快,幾步沖到河邊,紮進水裏救人。
容淖跳水的地方距岸邊不算遠,水流也平,但比目之所及更深。春貴人費了些力氣才遊過去,單手托住她的腰,往岸邊帶。
容淖墜下去時連續嗆了好幾口水,口鼻火辣,頭昏耳鳴,意識幾乎潰散。
她隱隱約約感覺有人在拉扯自己,這一刻,瀕死的恐懼淩駕於所有謀劃之上,促使她去抓最後一根‘浮木’。
然而身上壓抑十多年的病痛似在這瞬間全盤爆發,痛楚徹骨,掙紮求生的手最終只能無力困束於深流河水。
沉寂如她在宮中長大的年歲。
迷迷糊糊間,容淖仿佛聽見是嘠珞在崩潰大叫,“來人,來人,公主落水了!”
精疲力竭的春貴人與踩水疾跑過來的嘠珞合力把容淖推上河岸淺灘,上氣不接下氣制止道,“不許、不許再嚷了,公主還有意識!”
說話間,她強撐著替容淖弄出口鼻裏的水。
容淖咳嗽一聲,雙眼緩緩睜開,又無力上,總算不是氣若遊絲了。
春貴人知道她醒了,急聲問道,“你既說墜茵落溷,各人自有各人的命,不能橫加幹預。那為何還要舍命送我這個稱心如意?”
容淖唇角翕動,微不可聞吐出幾個字,“……不……高興。”
然後以目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春貴人一愣,不敢置信看向她濕水後緋如血色的衣裙,立馬想起上午她剛從皇帳出來那會兒,摸著紅腫的額角似乎也說了一句‘雖然是自找的,但還是不高興’。
“因為你爹砸你讓你不高興了,所以謀劃著讓我送你爹一頂綠帽子!”春貴人震驚之下,連漢人的稱呼都禿嚕出來了,口不擇言道,“你們宮裏人都是如此‘孝順’爹的!”
容淖閉目咳笑出聲,狼狽的面容頓時添了幾分鮮活靈氣,活脫脫像只奸計得逞的小狐狸,眉梢溢著挑釁,“敢嗎?”
敢嗎?
她敢舍命搏一場‘稱心如意’嗎?
春貴人神色復雜望容淖一眼,忽然聽見東西方向各有腳步傳來。
西邊的肯定是上遊過來匯合的祭祀隊伍,東邊的八成是被嘠珞那一嗓子驚動過來的。
春貴人頭皮發緊,心一橫,伸手要脫掉容淖外裳,“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吧。公主,得罪了。”
“你做什麽!”嘠珞根本沒明白容淖和春貴人在打什麽啞謎,出於本能護住容淖。
這青天白日的,容淖身上的夏裳濕了個徹底,本就有礙清譽。
若再剝掉外裳只著中衣,讓前來救助的人瞧了去,這眾目睽睽之下,容淖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
“聽……聽她安排。”容淖有氣無力吩咐。
“這……”嘠珞仍舊遲疑。
“人馬上到了,姑娘快帶公主藏到那處矮坳背後去。”春貴人迅速剝掉容淖外裳,裹了大灘河泥往河中一扔,發出‘咚’的一道咕嚕聲,動靜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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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營地巡衛循聲而來,果真瞧見河中|央有道胭脂色人影沉沉浮浮。
領頭伍長想起方才隱約間入耳的喊叫,心道一聲不妙,破口大吼手下,“一個個都愣著做什麽,落水的是公主,還不趕緊救人!”
兵士們忙不叠卸甲去履往水裏跳。
幾乎是前後腳的功夫,上遊祭祀隊伍也走近了,三阿哥催馬行在最前,見狀立刻沉聲呵問,“何故如此驚慌,堂堂禦前巡衛不成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