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嘠珞稀裏糊塗抱著容淖藏身在矮坳裏,不知道容淖與春貴人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起先,容淖意識清醒,有主心骨在,嘠珞腦中一團漿糊也覺得安心。
可就在河岸邊傳來皇上親至的動靜後,容淖便悄然昏睡過去,怎麽喚都不醒,身子愈發寒涼,呼吸漸漸變弱。
嘠珞用臟汙的宮女外裳緊緊裹住她,又狠心掐了她的人中,依舊不見清醒跡象。
主心骨倒了,嘠珞頓時慌了,她不清楚按照容淖的謀劃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麽。她只知道無論什麽謀劃、清譽都比不上容淖活著重要。
況且,春貴人已經‘獲救’,河邊的人全數撤走了。很快,禦駕一行便會拔營回宮。
如果她們再在此耽擱,待到啟程時辰,宮人們發現六公主不見了,肯定會四下尋找的。屆時,她們狼狽藏身在此又有何意義。
嘠珞心中打定主意,背上容淖正準備往紮營地走,忽見前方有人擡著小轎直直朝著她們所在的方向來了。定睛一看領頭之人,竟是個熟臉,當下激動喚道,“孫姑姑!”
來人正是乾清宮的掌事姑姑,在禦前伺候多年,極受皇帝倚重。宮中妃嬪皇嗣見了她,無一不笑臉相迎。
“我等奉聖命前來接公主回宮。”孫姑姑正色道罷,直接讓人把容淖抱上了小轎,飛速轉頭離去。
嘠珞連忙跟上,都這時候了,她顧不上思考孫姑姑為何巧從天而降,只希望能趕緊救治容淖。
由孫姑姑領路,一行人並未與排場盛大的禦駕匯合,而是悄無聲息穿過紮營地,上了一輛雙乘馬車,徑直奔馳回舊宮西所寢殿。
太醫院判已奉密令在殿內等候多時。到底是杏林聖手,一個照面便判斷出容淖的粗略表症,“公主落水後一直昏迷未醒?”
“醒過的。”嘠珞趕緊詳細說了當時情形。
太醫院判卷袖凝神替容淖診脈,指尖搭上不過片刻,忽地臉色巨變,脫口而出道,“不對,不對,這麽脈象不對,與前日公主佛前暈倒存下的脈案判若兩人。今日昏迷也並非體弱嗆水暈厥,而是……”
話說一半,院判如被掐住脖子的鴨子,無論嘠珞如何苦苦哀求,都不肯繼續說下去,只是一拂衣袖朝孫姑姑急道,“六公主病情蹊蹺,我要馬上面見皇上,勞請姑姑通傳。”
一炷香後,皇帝沉目肅聲出現在西所正殿。
“六公主究竟怎麽回事?”
太醫院判‘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請皇上恕罪,六公主之所以昏迷,溺水只是表象,實則是體內藥毒翻湧……怕是再難醒來。”
“胡說八道。落水怎會勾出體內藥毒。”皇帝怒不可遏詰問,“當初她及笄後連續服用了一個月的百消丹,境況明顯好轉。是你拍著胸脯給朕說的,百消丹之奇效專克她體內的積年藥毒,最多五年,她必能康健。莫非你從一開始就是在欺騙朕!”
“奴才不敢欺君呐。”太醫院判已是須發皆白的年紀,被雷霆君威嚇得兩股戰戰,翹著胡須連連辯解。
“百消丹針對公主體內藥毒確有奇效,但奴才也曾說過,公主患不足之症良久,恐承受不住百消丹的剛猛,不可能一次全清體內藥毒。起碼以五年為期,徐徐圖之。否則,禍福難料……”
皇帝何等敏銳之人,深目一縮,追問道,“以你之意,是公主想盡早痊愈,私下服用了過量的百消丹?”
“皇上聖明。”太醫院判頷首稱是,“據脈象來看,公主過量服藥的日子怕是不短。”
“不可能,那些腌臜東……那些藥材她沒有,如何能制出百消丹?”皇帝縝密反駁,“還有,若她一直過量服藥,你每旬請平安脈時為何沒有發覺?”
“皇上,您太輕視六公主了。”太醫院判嘆息道,“她沒有制出百消丹的藥材,卻有制出百消丹的能力。”
“最緊要的是,病長在她身上,再好的太醫都不如她自己了解自己。她完全可以根據服用百消丹後的身體反應,判斷藥力在何處起了作用。依托百消丹為根本,選用能刺激百消丹功效的藥材,達到增強藥性的目的。”
“至於偽裝脈象……奴才倒是想起一樁事。”太醫院判羞愧請罪,“自從公主服用百消丹後,她似乎一直有意阻擾奴才親自診脈,總是讓身邊的宮女嘠珞應付奴才。前日公主佛前暈倒,是這麽久以來,奴才頭一遭摸到她的脈。”
“當時她脈象虛浮得厲害,典型的體乏氣弱症狀,臥床休養即可,奴才怕打擾她休息,便沒有細查。如今想來,她可能是提前吃了偽飾脈象的藥物。”
皇帝惱恨太醫院判日常當差不盡心,但眼前不到與他算賬的時候,“你是最了解公主病症的太醫,朕再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公主平安蘇醒,你自無恙;若生差池,夷你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