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8頁)
太醫院判冷汗濕透內衫,他在宮中伺候了大半輩子,最會審時度勢,深知眼下情形不是開開太平方能混過去的,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只得咬咬牙壯著膽子道。
“公主病症棘手,奴才不敢托大。不過,若能查出公主私用的藥物,或許能增一兩分把握。”
皇帝聞言,當機立斷,“把嘠珞給朕傳來!”
嘠珞滿心忐忑入了殿,本以為皇帝要問罪她容淖河邊落水一事,哪知皇帝開口卻是問罪她為何毒害主子。
嘠珞懵了,顧不得面聖的體統規矩不住搖頭否認,滿臉是淚,只差賭咒發誓。
皇帝瞅準時機,沉聲道出容淖之所以突然病重,全因錯服藥物。若找不出錯服之藥,怕是不好。
嘠珞對容淖的忠心毋庸置疑,她知道自己不夠聰明,怕給容淖招惹麻煩,原本是存了寧死也不對外吐露容淖任何秘密的心思。
如今乍然聽聞自己的隱瞞可能危及容淖性命,當下顧不得那許多,忙把容淖曾前後兩次私下炮制藥丸,後一種藥效十分強勁仿如仙丹的事說了。
皇帝三言兩語弄清了事情始末,聽到這蠢奴才竟然以為容淖服用的是降逆止吐的丸藥時,黑沉的面上明顯劃過一絲異色。沉默片刻後,低聲問起,“公主何時開始胃口衰退的?”
“早在宮中那會兒,約摸是身體好轉以後。”
果然是在服用百消丹後。
那藥雖然腌臜,卻實打實是能救命的東西。
皇帝猶記得當初他執意讓容淖服用百消丸時,她與他大吵一架,紅著眼從乾清宮跑出去,像只崩潰抓撓的小獸。
這麽多年了,那是他第一次見她紅眼。
當然,事實可能是她在背後紅過無數次眼了,畢竟她從小到大吃的藥方中不乏不堪之物,但只有那一次入了他的眼。
因為,他也曾被藥方惡心到喉嚨發嘔。
那還只是藥方,而非藥材。
他算不上一個好阿瑪,一直冷眼旁觀她在人世掙紮求活,唯一一次看見她的崩潰無奈,還是緣起自己。
皇帝原本打算懲處嘠珞知情不報,如今也提不起精神,只無力揮手示意,“你去把公主兩次炮藥的方子找出來。若是毀了,便把丸藥拿過來給太醫查驗。”
嘠珞遲疑道,“兩張方子早被公主燒了,第一爐丸藥早在公主停服時銷毀,只有第二爐的丸藥還剩一粒。”
嘠珞記得前夜裏去清寧宮救八公主前,容淖一次服了兩粒丸藥,瓶中還剩最後一粒,被容淖自己收了起來,藏在貼身的荷包妥善保管。
就連今日落水,荷包也安然揣在身上,方才她替容淖更衣時還瞧見了。
“速速拿來。”
嘠珞趕緊跑回內殿,從容淖換下來的濕裙裳中,找到裝白玉瓶的荷包呈給太醫院判。
太醫院判開蓋一倒,發現空無一物,驚道,“怎麽回事,你不是說還剩一粒!”
皇帝陰冷注視嘠珞,不發一言。
嘠珞抖如篩糠,帶著哭腔磕磕巴巴解釋,“這……是該還剩最後一粒的,否則公主何至於把荷包護得這般好。”她似想起什麽,怔了怔,突然改口,“可……可能是公主自己把藥扔進河裏了。”
她被支開取水前,曾瞥見容淖一手捏著荷包,一手在往河裏扔石子兒玩。
也許,那並不是石子,而是藥。
——堂堂公主把奇效之藥隨手扔掉,卻好好收存著一只白玉瓶,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又不是那等沒見識的貧苦人家,只辨得出面上鮮。
連嘠珞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改口聽起來像在扯謊,故意推卸責任。
可精明如皇帝,在聽完她的漏洞百出的話後,竟未提出任何質疑。
只一把奪過白玉瓶捏在掌中端詳片刻,爾後沉聲問起她另外一樁事。
“公主為何落水?春貴人又是怎麽回事?”
“奴才不知。”提起這事兒嘠珞心頭更慌了,唯恐說多錯多,避重就輕道出對所有人都無害的腹稿。
“奴才被公主派去取東西了,回來時發現公主與春貴人都泡在河裏,便高喊求救。春貴人會鳧水,她把公主推到河岸附近,自己還來不及上岸,巡衛已聞聲尋來。”
“公主的外裳沖落在水中,奴才擔心巡衛沖撞,損壞公主清譽,便自作主張把公主抱進矮坳藏了起來,直到皇上派孫姑姑尋到我們。”嘠珞顫巍巍磕頭,“皇上恕罪,奴才並非有意棄春貴人於不顧,實在是形勢所逼。”
皇帝沒理會嘠珞的請罪,不發一言起身,走進內殿,那白玉瓶仍被他死死抓在掌中。
藥香滾濃盈於室,千工拔步床帷幔絳絳,少女闔目靜臥其中,呼吸不及鴻毛重,冷清寂寂,恍若一尊五感無覺的精美瓷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