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日沉酉時,雲霞成綺。喜院懸燈結彩,盈門喜氣活似生生挽住了黃昏,奈何滴漏光陰從無牽絆,再有兩刻半鐘,該到五公主拜堂的吉時了。
也不知裏面究竟是何情形!
匆匆趕來此地的路上,容淖心思百轉千回。
先前她就猜測那群宗室紈絝之所以能順利出現在翹檐小樓,恐有小佟貴妃暗中推手。親自審過那群紈絝後,愈發肯定了這個懷疑。
不僅如此,她還有一個更大膽的猜測。
或許,小佟貴妃的目光從未落在外面男客女賓的宴席上,而是在打新娘子五公主的主意。
小佟貴妃放那群宗室子進入公爵府內宅,並非是想利用他們的放蕩習性驚擾女眷。
而是她早就察覺到了有人頻繁冒險鴻雁傳書於五公主,打算順水推舟用那群正巧撞上來的宗室子當眾揭穿此事,以達到把五公主婚儀攪得天翻地覆的目的。
那金雕連續九夜悄悄潛入後宮而不被發覺本就不太正常。
除非,有一位高權重者在暗中周全包庇。
小佟貴妃身為後妃之首,不僅執掌六宮事務還兼主嫁公主之權,她對五公主的關注定然比旁人多上許多。
若她一早便發現那只來自宣德門方向的金雕是奔著五公主去的,心下起了計較,不動聲色縱其犯錯,然後謀劃利用,簡直是順理成章。
容淖抹了把額上的汗,面色沉凝。說到底,是她輕視了小佟貴妃的煎熬與決絕。
當時小佟貴妃既然敢冒險提議動她這個六公主婚事,自然也不會因五公主背有靠山就怵了。
顯然,小佟貴妃看不上宴上小打小鬧帶來的短暫‘沉寂’,她想要一勞永逸。如此,必定得兵行險招選個有分量的人下手才行。
只是這一勞永逸的代價,未免太大了。
她只是偶然知曉一些“姐妹互換”的陳年舊事,便能猜出小佟貴妃故意平地起風波的用意。
皇帝與佟佳氏等人乃是當年之事的親歷者,想必更能明白小佟貴妃潛藏十年的瘋狂絕望,或者說怨恨報復。
小佟貴妃想要徹底沉寂是真;想要在五公主大婚當日醞釀一出驚天醜聞,令皇帝與佟佳氏顏面掃地也是真。
如此行事,是能出一口積怨惡氣,但後果亦是顯而易見——輕則被囚苦難余生,重則招至殺身之禍。
容淖無法坐視不理,任其做下玉石俱焚的瘋狂行徑。
小佟貴妃不僅是孝懿皇後周全愛護過的幼妹;還是重諾守信暗中關注她十年的姨母;更是犧牲在至尊權柄下的無辜女子。
小佟貴妃想要徹底沉寂,不是非得使出這般枉顧性命的激烈手段,總有其他周全法子。
至於什麽法子……
容淖察覺到自己思緒不如方才清明了,下意識摸摸發間那道長疤。
近來她做四元術及垛積術等數術題集時,一旦出現這般混沌的反應,那答案八成是錯的,索性暫且放棄思慮。
事有輕重緩急,眼下最要緊的還是保證五公主婚儀無波無瀾,消弭這場可能臨頭的禍事。
她故意熬走雲芝,就是為了私下確保喜院內沒有任何潛藏‘風險’,所以她一定要得趕在雲芝驚動宮中之前處理好一切。
容淖抿平發鬢,壓下疾行而來的喘息,一派如常朝喜院正門而去。
不出意料,她還未靠近大門,兩個守門太監已點頭哈腰迎了上來,滿臉堆笑攔住她。
“六公主,這裏您不方便進去的,若是有事,還是由奴才們代為通傳吧。”
公爵府沒有資格差用太監,這二人顯然是五公主的陪嫁奴才。宮裏出來的,認得容淖不足為奇。
容淖早知自己不可能順順當當進門去。
畢竟是大婚當日的喜院,有些男女間的章程與熱鬧不太適合未婚姑娘瞧見,是以今日奉命而來的送親福晉、命婦皆是婦人。
如她一般的閨閣女兒皆是早早被安排入了女賓宴廳聽戲賞花,等婚儀開始時再去正廳觀禮。
“我的貓兒攀上西南角門邊那棵樹跳進喜院院墻裏了,那小畜生野性頑皮,在王府時沒少惹是生非,我擔心它會驚擾到院內的五姐及各位福晉。”容淖隨意扯了個理由,“我就在此處等候,你們趕快多使些人替我尋回。”
五公主的婚儀一絲風波都不能有,她一個未婚女子以身份威壓強行進入喜院難免惹眼,未免橫生枝節,只能設法偷潛入內。
“公主赴宴還帶著貓?”有個太監疑道。
容淖慢條斯理反問,“你在責怪本公主?”
“奴才不敢,奴才失言。”小太監忙不叠作揖告罪,退身輕聲吆來幾個人,分散找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