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3/6頁)
青棚馬車狹小憋悶,嘚吧嘚吧疾馳了兩刻鐘終於到了目的地,容淖早被顛簸得胃液翻騰,面無人色。
抖著腿被嘠珞扶下車後,容淖狠狠吸了一口氣,壓下溢到嗓子眼兒的惡心。好半天才緩過來,隨意環視周遭,疑竇乍生,“你確定沒帶錯路?”
容淖目之所及,略顯老舊的胡同巷口,古樹參天,雖不如禦街王府之地齊整平坦,但自有一番幹凈清幽。
要知道,時下京中沿街不設茅房。市井小民聚居的街道常有溺汙,臟亂不堪。先前青棚馬車打一處普通集市路過時,她便聞見過陣陣惡心熏臭。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眼前這般整潔的胡同口,足見裏面住的人家是講究的,想來家底殷實,食用無憂。
可通貴人的娘家分明早已落魄了,或者說從未富足過。
上次小佟貴妃轉告通貴人那些瘋話時,曾提及過一句通貴人之父變賣官服補子買首飾以助女兒選秀,足見其家境窘迫已久。
本朝官服皆由官員自出,官服造價不菲,尤其是胸前那塊用織錦、緙絲、精繡等技藝制成的補子。許多家境貧寒的官員為了節省銀錢,無奈之下只得與同僚們合買一塊補子。當值需用時把補子縫在衣袍上,不用時便拆換下來,妥善保管。
通貴人家中若能住得起這般齊整的宅子,其父何須變賣官服補子給女兒打首飾;其母又怎會獨身操持先夫喪事,重病臥榻,連個伺候湯藥的奴仆都沒有。
嘠珞看出容淖的疑惑,打發走車夫後,撓撓腦袋低聲道來,“奴才頭一次尋摸到此處時,反應與公主差不多,還以為找錯了人家。等真進了大門,方知一切皆是驢蛋糞球面上光鮮……呃,奴才失言,還請公主恕罪,是奴才出宮後少了約束……”
“行了。”容淖打斷嘠珞請罪,“別再一口一個公主奴才的,你可知道等會兒進去了該怎麽說?”
嘠珞望著只簪了一朵簡素通草花的容淖,忙不叠點頭,“就說公……就說你是我的親眷,結伴同行回家,路過時順道探望老夫人。”
前段日子嘠珞找上門時,遵循容淖吩咐隱藏了身份來意,謊稱自己是附近新搬來的人家,特來串串街坊四鄰,之後也一直以鄰居身份照看臥病在床的老夫人。
反正老夫人重病日久,幾乎足不出戶,並不清楚鄰裏胡同人家搬遷情況。
容淖今日私下前來,亦沒有認親的打算。
她有此一行,純粹是慨於通貴人那些孺慕瘋話,夙夜難寐,決定替通貴人到亡父靈前上一炷香,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再則,還有個極現實的考量。
若老夫人得知她的身份,必會追問她通貴人境況。
她回答不了。
索性避開。
主仆兩人踩著青石板路行到胡同最深處,停在一處檐挑喪白燈籠的宅小院前。
嘠珞熟門熟路上前叩響門扉,過了片刻,院內終於傳來腳步聲。
吱嘎一聲,門扇半開。
一位骨瘦如柴的華發老婦站在門檻內,周身了無生趣的素喪之色幾乎與黯淡木門融為一體,像一根枯了水分的老樹枝。
老婦渾濁的目光慢悠悠越過嘠珞,直直落在容淖臉上,恍惚蕩起絲絲縷縷漣漪。
嘠珞正要報出容淖的假名號,只見老夫人費力張臂洞開大門,爾後鄭重朝向容淖福身行禮,平靜道,“您來了,請進來說話吧。”
如此重禮客氣,顯然……
嘠珞咂舌,無措轉向容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何時暴露的。更想不到老夫人如此厲害,一眼看穿了容淖的身份。
兩相比較,容淖倒算鎮定,無聲避過老夫人的請安,垂眸踏進院內。
深巷人家,庭院幽幽,滿架薔薇一院香,青磚灰瓦沾染了幾分草木之氣,平添天然。
光是瞧這葳蕤齊整的庭院,倒不像嘠珞言下那般清貧,只是不知屋內是何光景……
“公主,這邊請。”老夫人並沒有邀容淖進屋的意思,引著她去薔薇花蔭下的石凳落座。自己則再次福腰,蹣跚轉身去往倒座房,“我去倒茶。”
嘠珞連忙跟上去想要幫忙,被老夫人堅定制止了。
容淖趁機四下打量,發現這一進的小院兒格外安靜。北房與東、西廂房皆是門窗緊閉,一磚一瓦雖然整潔,卻不見半分人氣。
唯有光影昏暗的倒座間門窗敞開,門前擁擠擺掛著一些白事用具。
“這屋子是賃來的?還只賃了倒座三間?”容淖蹙眉問起。
嘠珞點頭,往倒座間看了一眼,確定老夫人正守在爐子前扇風,這才湊到容淖耳邊壓著嗓子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