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6/8頁)
“荒唐!先前簡親王在時,多羅特部提出修改正約,讓朝廷承認和親公主可被收繼婚。如今更是得寸進尺,甚至還要讓他多羅特部的人親自入關至京城百裏外接親。”
“和談和談,為和而談。為民生太平和,為祖宗基業談。諸公在朝為官多年,世事洞明,當真看不出多羅特汗提出修改正約,承認和親公主可被收繼婚這一條實乃包藏禍心嗎?此舉不但墮了我朝顏面,枉顧倫理綱常,更是遺後患無窮。”
“至於他多羅特部的人謀算入關迎親,那更是虎狼之心昭然。西漢時期,匈奴慣常以為和親公主‘迎親’的名義,派遣小股騎兵暢通無阻深入中原腹地百裏,一路燒殺搶掠,至無數小民破家失親,十室九空,苦不堪言。我觀多羅特部的蠻橫做派,若讓他們入關,兇殘可比當年匈奴。”
“太子殿下為盡快促成和談向萬歲爺邀功,竟肯喪權辱國至此,這般和談,拿下多羅特部又有什麽意思?”
“那大人短視了。”一道嘶啞老邁的嗓音厲聲駁斥道,“太子殿下此舉並非為攬功於身操之過急,實乃仿效萬歲爺,高瞻遠矚。”
“昔年漠北敗於兵禍時,人人皆知其內附大清之心不純,唯萬歲爺目光深遠,力排眾議,以禮納之,並收養策棱兄弟於宮廷。如今十幾載過去,漠北雖有另起爐灶之勢,我大清亦可用宗主國之姿恩威並施,分化制約。如此潛移默化之下,或許再過十年,漠北便可平。萬歲爺能不戰而收攏漠北一系,所思所慮,不過徐徐圖之四字。”
“對待多羅特部問題亦是如此,我們現在要做的,便是盡快拿下他們。逐本舍末,和談退讓,有些犧牲在所難免。”
那大人未被對方描述的大好將來迷惑,條理分明爭道,“恩怕先益後損,威怕先松後緊。漠北能徐徐圖之是因它之前被噶爾丹打趴了,成了沒牙的老虎,大清有充足時機壓制它不許長出獠牙。多羅特部卻是兵強馬壯,若朝廷用對待漠北的方式去炮制它,恐會物極必反。”
依舊是那道嘶啞老邁的嗓音代表太子打擂台,太子爺不屑屈尊絳貴跟人打嘴仗。
“智者千慮還總有一失呐,那大人亦無一計定乾坤的本事。所以太子殿下審時度勢,選擇順勢而為有何不可?再則,那大人目光實在短淺,看表不及裏。和親公主被收繼婚確實於人倫不和,可也並非於我朝全無益處。”
“塞外荒蠻之地,男人搏命拼殺所求不過權勢與女人。而這二者,和親公主兼而有之,會有無數覬覦者為了得到公主及其背後的朝廷勢力前赴後繼,多羅特部永遠不會平靜。權利更叠總是伴著血腥,而一個部族的血是有限的。等他們血流幹那日,我大清坐收漁利豈不正好,此乃陽謀。”
“荒唐荒唐!”那大人怒不可遏,再度拍桌,“大丈夫行事,論是非不論厲害,論順逆不論成敗,論萬世不論一生。違背人倫綱常把弱女子架於火上,引來虎狼火中取粟。如此陰毒行徑竟忝稱陽謀,他日史書工筆,如何敢見後人。”
還是那啞嗓子不疾不徐回辯,“公主受天下人供養,豈可辜負天下人。如此兵不血刃便能收服多羅特部,免去刀兵災禍,豈非大善。”
容淖在侍衛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大大方方把帳內爭執聽去七七|八八,她側頭悄聲詢問梁九功,“同那大人爭執的啞嗓子可是禮部和大人?”
梁九功頷首,“公主好記性。”
容淖輕嗤,哪裏是她好記性,實在是這位和大人有種不知死活的精明,令人難忘。
幾年前,這位和大人剛升官到禮部時,便遞了折子給皇帝,稱自己這個官位若遇宮中慶典妻子需隨同入宮當差,但他妻子癱瘓多年不良於行。因此,他呈請休掉無錯無過的誥命發妻,另迎新人,以便入宮當差。
本朝剛入關時曾仿效前朝設有女官掌後宮六局一司,後來不知為何廢除。宮中若有典禮慶事,多以宗室婦人與禮部官員之妻充作女官。
分明是這位和大人早有貳心,想借著升官為由頭名正言順拋棄糟糠之妻,還冠冕堂皇扯個為皇家當差為由頭。
皇帝當時都給氣笑了,當做一樁笑談講給容淖聽。
容淖因此對這位禮部和大人印象深刻。
今日愈加覺得這位和大人她應是永生不會忘。
在侍衛們驚詫的目光中,容淖‘唰——’地掀開帳簾,裹著風雪信步而入。
帳內劍拔弩張的氣氛因她的突兀出現而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