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二)(第3/8頁)

就在牛大力腦子裏想著姚玉玲時,蔡小年冷不丁搶過他手裏的豆餅子,牛大力登時急了,嚷道:“給我!”“豆餅子,真香,見面分一半!”蔡小年說著,掰了一半豆餅子,轉身就跑。牛大力追上去,拽著他進了自己家。

哥兒倆掰著豆餅子,喝起了小酒。牛大力對姚玉玲的心思,蔡小年看得明白,問道:“這又是給小姚淘換的吧,老話說上趕著不是買賣,搞對象也是一樣。”牛大力苦惱地說:“你說我到底哪兒不行?這丫頭死活不拿眼皮夾我。”“早跟你說了,你跟小姚就不是一個路子。要換了我是小姚,我跟汪新也不跟你。”“你啥意思?”“我沒別的意思啊,我是幫你分析。人家汪新是警察,是幹部,你就是一工人。”

牛大力氣得叫起來:“工人咋了?你看不起工人階級?你不也是工人?你們全家都是工人!”蔡小年繼續說:“別給我扣帽子,有個順口溜沒聽過嗎?有女不嫁司爐郎,三天兩晚守空房;有朝一日把家歸,帶回一包油衣裳。小姚跟了你,你能給人家啥?跟著汪新那就不一樣了,拿腳後跟都能想明白的事兒你咋就不開竅呢?”“你小子到底哪頭的?”“我當然你這頭的,咱倆這一趟線上風裏來雨裏去多少年了,我就是看你在這一棵樹上吊死,不落忍。”

蔡小年說完,喝了一大口酒。牛大力則一口悶了,他的嘆息聲,在酒杯裏蕩漾。窗外起風了,牛大力心裏空空蕩蕩。一杯一杯苦酒下肚,牛大力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翌日休班,馬魁提著一兜菜,剛走進家門,把菜兜子遞給妻子,就聽到女兒房間傳來的歡笑聲,他頭頂立刻生出一團火。王素芳一瞧,輕聲細語地說:“小汪來了,剛來沒一會兒,你消停點。”“又來混飯吃?”“人家哪回來都沒說要吃飯,不都是咱們主動留的嘛,再說人家也沒占咱家口糧,給的糧票只多不少。”“我進去看看。”“老馬,你過來,我跟你說句話。”

王素芳一看馬魁那臉色,連忙制止,把他拽進自己房內,關上屋門。馬魁望著她說:“這是咱的家,說話還用關著門嗎?”“坐下說。”

馬魁坐在炕沿上,王素芳繼續說:“老馬,咱們這麽說吧,自打小汪常來咱家串門後,燕子的笑模樣比以前多了,話也多了,這是好事。”“還好事?”“閨女高興了,不是好事嗎?”“你知道啥?這小子是故意氣我。”“那也是你先給人家氣受。”“你到底是哪頭的?”“閨女這頭的。”

王素芳開導馬魁:“你也看到了,燕子的性格多孤僻啊。平常下班就悶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有個嘮得來的人,多好!”馬魁說:“小夥哪能總往大姑娘家跑,這事傳出去不好聽啊!”“人家是同學關系,有什麽呀。再說了,小汪是你徒弟,他來師傅家,是多親多近,誰也挑不出刺兒來。”“那小子肚子裏轉的是什麽軸,我清楚。他是在逼我趕他走,臭小子,你想得美!”

夫妻倆竊竊私語了一陣,聽到女兒房間有動靜,就走出房內,看到汪新關上了女兒的房門,和他們告別。王素芳剛想張口留飯,就被馬魁不動聲色地勸阻了,王素芳笑著:“小汪,沒事就過來。”“嬸兒,我來你們家,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樣,可自在了。”“那就好,我和你師傅都歡迎你常來。”“沒說的,再見。”

汪新走了,馬燕站在門口,望了一會兒。少女的心事逃不過馬魁的眼睛,他說:“燕子,以後跟汪新少來往。”“為什麽呀?”“沒有為什麽,我說少來往就少來往,這個家,我說了算!”“我真沒想到,您是這樣的人!”“沒想到我是這樣的人,那你說我是哪樣的人?你了解我嗎?”“您出去十年,我當然不了解您。”

“你以為是我想出去十年嗎?這十年來,我經歷了什麽,是怎麽過的,你不清楚!”

“您說我不知道您那十年是怎麽過的,可您也不知道我這十年是怎麽過的!”“那你先說你咋過的,完後我再給你講我咋過的。”

“這十年,我入不了少先隊,也入不了團,就連班幹部都選不上,我學習再好再努力,也沒有用!同學們都不願意跟我玩,甚至,都不願意跟我說話。我知道,他們都看不起我,都在嘲笑我,包括他們的父母。我不敢說話,不敢上街,同學欺負我罵我,我也不敢還嘴。我知道,就算我反抗,也沒有用,除了我媽和汪新,沒人會幫我,沒人會可憐我同情我!我以為,我的人生就這樣了,多少次我站在河邊,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我想起我媽,我不忍心留下她一個人,我不想讓她難過,她身體不好,我得留命活著,陪著她,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