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冬至(三)(第4/4頁)

長定宮中,一直在花若丹身邊服侍的宮娥萍花進門便道:“小姐,前兒您在禦花園救過的那個宮娥又來了。”

那日禦花園裏一個做灑掃的宮娥腳下滑,若不是遇上帶著人出來透氣的花若丹及時拉了她一把,那宮娥只怕就掉進冰湖裏頭去了。

那日湖上冰層很薄,摔進去哪裏還能有個人呢?

那卻是個極知道感恩的,一連幾日,都送些自己的繡品來給花若丹。

今日是個繡著杜鵑的香囊,花若丹從萍花手中接來,瞧了兩眼,淡淡一笑:“她的手巧,也有心。”

她指腹輕輕摸了一下錦袋上的杜鵑,裏面有一個銀鏤空香囊球,淡雅的香味從中隱隱散出,她擡眸:“你取些點心給她,將我的湯婆子也給她,今日風雪大,讓她回去吧。”

“是。”

萍花出去了。

這偏殿裏沒留什麽宮娥,有兩個在門外站著,花若丹看了一眼她們的背影,隨即從錦袋中取出來那顆銀鏤空香囊球,裏面是固體的香料,她掰開香料,從中取出來一片薄韌的紙片。

她展開來看,紙片上並無一字,唯有一枝鮮紅杜鵑。

她靜默地看著,神情淡薄,唇角卻微不可見地勾了勾。

“小姐。”

萍花人還沒進來,聲音先落來,花若丹立即將那紙片收攏在掌中,將銀香囊合上,擡起頭正見她進來。

“曹督公的那位義女來了。”

萍花懷裏還抱著好些東西。

花若丹神光一動,她立即道:“還不快請她進來。”

“那位大人說還有事做,這便要走,”萍花將懷裏的東西抱過來,“這些都是她送給您用的。”

萍花話音才落,便見花若丹起身提著裙擺跑出去。

如今皇後正在安睡,宮人們灑掃也不敢有太大動靜,他們看著那位向來秉持著閨秀禮儀的花小姐如一陣風跑出宮門去。

花若丹出了宮門,擡頭望見飛浮雪花中,那道紫衣身影與一個身形胖胖的宦官漸遠,她不敢在宮門前高呼,只追了上去。

細柳聽見步履聲,回過頭便看見花若丹跑來。

她氣喘籲籲,喚了聲:“先生。”

來福被細柳看了一眼,他不得不縮著脖子退得遠遠的。

“你近來可好?”

細柳這才問花若丹道。

花若丹抿了一下唇:“談不上什麽好與不好的,入了宮,日子都一樣。”

“先生呢?你好嗎?”

花若丹覺得她臉色好像更蒼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場雪襯的。

“跟你一樣。”

細柳也說不上什麽是好,什麽又是不好,她看著花若丹,“我最近都不入宮了,你若有什麽事,小的,可以托付內官監曹小榮,大的……”

她頓了一下,“便別信他。”

“多謝先生。”

花若丹點點頭。

兩人之間再無話,花若丹看著細柳轉身與那胖宦官一道離去,她眉眼間仿佛攏著淡淡的愁緒,風吹雪飛,她看著細柳的背影。

像在看這深宮當中唯一可稱自由的一兩風。

她發現,如今竟然只有她半路找上的殺手細柳對她的用心,可稱無瑕了。

花若丹強壓下心中那點孤零零的惶然,看向掌中那紙片上一枝紅透的杜鵑,她一雙眼逐漸變得沉定下來。

天色暗下來,風雪暫歇,陸府當中點燃燈籠,陸雨梧沒等到祖父陸證回來,他今日入宮也沒能見到才回京的老師鄭鶩,到了此時,也沒聽到鄭鶩出宮的消息。

陸雨梧在房中坐,他手指輕敲著書案,聽見步履聲響,擡起眼見陸驤進來,他便問道:“如何?”

陸驤道:“細柳姑娘哺時就偷偷離京了,但這回她卻沒帶著她那個小師弟驚蟄,那胖宦官也在府裏,就她一個人走的。”

陸雨梧聞言垂眸思索了片刻,他卻仍吃不準細柳此番離京到底是曹鳳聲的授意還是那位紫鱗山主的意思,不過這些都不算重要。

重要的是,細柳去江州是為了什麽。

陸雨梧倏爾看向案上那一串玉菩提,這東西才入京,陳宗賢江州老家的家仆昨天夜裏就離了京。

他很難不將細柳這趟江州之行與此事聯系在一起。

燕京這片嚴寒之下,已有洪波暗流湧動。

若細柳此行真的卷入陳家的事裏,她一個人可以全身而退嗎?玉海棠與曹鳳聲這兩人究竟誰會真心對她?

陸雨梧想起今日她那張清臞的臉。

他忽然一把抓起來案上的玉菩提,望向窗外,天色已黑透了:“城門關了?”

陸驤點點頭:“是的公子,半個時辰前就關了。”

陸雨梧站起身,燈燭跳躍的光影映在他眼底:

“收拾行裝,明早城門一開,我們即刻啟程——去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