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立春(五)(第6/11頁)

身在桂平的陸玉圭最先遭殃,大喪儀還沒結束,新君還未正式繼位,便令人清查陸家,陸長圭家裏兒孫多,是非也多,沒了首輔陸證這個大靠山,那些陰私如雪片似的被送入內閣,又送至新君案頭。

如今滿城風雨,多少人暗自唏噓,那麽大一個陸家,說倒,也就倒了。

幹元殿中,姜寰一身素服,臉色陰沉,他一腳踹倒了面前的馬山,馬山一下摔了個四腳朝天,又趕忙跟烏龜翻蓋兒似的,一下又趴回去:“請新君息怒!那姓魏的行事周密,又肯自己替五皇…… 不,逆賊,他又肯替逆賊去死,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又對他忠心,哪裏肯多交代一分呢?”

“對他忠心?”

姜寰冷笑:“那朕是什麽?馬山,哪怕是鐵桶似的詔獄,朕的好五弟也能逃得出去,他還真是有本事,你說是不是?”

馬山哪敢應聲,滿頭冷汗直冒。

姜寰厲聲:“滾出去!”

馬山忙不叠地起來,戰戰兢兢地滾了出去。

姜寰氣得不輕,胸膛起伏著,在殿中走了幾個來回:“除了那個姓魏的狗東西,一定還有其他人在這件事中……”

“您還是想說,”

在旁一直一言不發的鄭鶩忽然開了口,他擡起臉來,“陸雨梧,是嗎?”

姜寰看向他,雙眼略微眯了一瞬,像想起來什麽似的:“朕怎麽忘了,他不單是姜變的好友,還是你的好學生。”

“可是怎麽辦呢?”

姜寰神色冰冷:“護龍寺一事,總要有一個人來給父皇一個交代,不是嗎?”

“可臣以為,這個人不該是他。”

鄭鶩忽然俯身下跪,他再擡頭,迎著新君陰晴不定的目光,說道:“他並不負責護龍寺工事,僅僅只是調停矛盾而已,何況在都察院三日,他亦未承認一字,無論如何,請您息怒,此人——不該殺。”

“臣七年前便已不是他的老師了,故而今日所言,絕非是袒護學生,”鄭鶩俯身,一雙眼盯著光可鑒人的地磚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先帝駕崩,而您即將繼位,這個時候若無十足的證據治罪陸雨梧,只怕難以服眾,何況還有先帝生前密旨在,此密旨除臣以外,還有蔣牧知曉,並非密不透風,請您三思。”

大喪儀持續二十七日,在此期間,皇二子姜寰在大行皇帝靈前繼位,並遵從孝道次年改元,如今仍稱舊年號。

陸雨梧被關押在都察院中二十余日,每日訊問不斷,不容任何人探視,直至三月中旬,新帝下詔,陸雨梧擔欽差之名,有負先皇重托,判流放西北密光州。

此詔一下,滿朝嘩然。

內閣閣臣馮玉典登時跑到幹元殿,新帝不肯見,他便跪在殿外求新帝開恩,沒多久便被蔣牧趕緊讓人給拉回了內閣小樓裏。

“馮秉儀!這個時候你去做什麽?你想陛下也治你的罪嗎!”

蔣牧將人拽進值房裏,吼道。

“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老師唯一的孫兒被流放密光州嗎?!”馮玉典的眼眶陡然泛紅,他抓住蔣牧的衣襟,“那可是密光州……苦寒蠻荒之地,今日他去了,子放,我問你,來日我們要如何才能接他回來?”

蔣牧攥住他的手:“你若觸怒新帝,退出了內閣,我們就更沒辦法了,不是嗎?秉儀,你若就這麽被清算出去,才真的辜負了陸公,你……不明白嗎?”

馮玉典頹然地松了手。

他後退幾步,值房裏忽然就那麽靜了下來。

“秉儀,”

蔣牧心裏也不好受,但他想起先帝那道密旨,他忍了片刻,說,“至少,雨梧那個孩子性命還在。”

馮玉典的聲音艱澀:“密光州那樣的地方,他能捱幾年?蔣子放,你說,他能捱幾年?”

“他是陸公的孫兒,他一定……可以捱得住。”

蔣牧一手攥緊了身後的案角:“何況,我相信如今的鄭首輔絕不會袖手旁觀。”

這是新帝繼位後的第一道旨意,也是他燒起來的第一把火,烈焰熊熊,灼人至極,細柳從李百戶口中才得知這消息,便立即入了宮,而今東廠提督太監換了人做,是新帝身邊的劉吉,司禮監亦攥在了他手裏,就連內官監掌印太監也不是曹小榮,而成了劉吉的親信,細柳輾轉一圈,才在禦馬監找到曹小榮。

曹小榮是主動退下來的,禦馬監掌印太監另有其人,他在裏面勉強打雜而已,今日好幾個宦官將他按在太平缸裏欺負,細柳上去一頓拳腳,將那幾個宦官打得牙齒碎了一地,鼻青臉腫地跑了。

曹小榮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靠著太平缸坐:“幹妹妹,你下手真重,那幫沒牙的小子今天晚上肯定只能喝得下稀飯了。”

“你人緣那麽好,怎麽還是到了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