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春分(三)(第6/8頁)
一道纖瘦高挑的紫衣身影忽然落下,雙足一踢那口太平缸,當中的水頃刻被無形的內力引向燃燒的大火中。
空了的太平缸“砰”的一聲落下,擋住了那些想要逃跑的差役的去路,他們驚慌地擡頭,只見那女子身姿輕盈地落在缸上:“誰若此時敢逃,罪同丟失軍糧!”
差役們一時間不敢動了,只聽那道冰冷而清越的女聲再度落來:“要麽去打水滅火,要麽死。”
府庫的倉吏大腿肚子都在打顫,見逃跑的差役們都轉過身來,有的往水井奔去,有的提桶去太平缸邊,他才稍稍緩了口氣,卻見一個黑衣少年輕飄飄地落下來,緊跟著後頭又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帶著一位年輕的公子下來。
那身形魁梧的男人打扮得像個異族人,臉上還有銀色的圖騰,倉吏不知道他們這些人是做什麽的,便奔上前:“你們是何人!府庫重地怎可擅闖?”
驚蟄手中飛刀一亮,倉吏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驚蟄瞪他:“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這閑工夫?滾去滅火!”
倉吏連滾帶爬地轉過身就往太平缸邊跑。
“猛火油。”
陸雨梧嗅聞到這火光中濃烈的味道,他仰面,此時雨絲綿軟輕盈,這樣的雨,根本阻擋不了猛火油造成的火勢。
好在太平缸裏的水及時開辟出一條窄道,細柳用水弄濕了衣擺,飛身往二樓奔去,陸雨梧喊了她一聲,卻不見她回頭,他只好讓舒敖抓來那倉吏去府庫大門外鋪好竹篾席子,隨後也在太平缸中弄濕了衣袍,與驚蟄、舒敖奔入樓中搶糧草。
不知暗藏在哪個角落的猛火油被燃燒的火舌舔舐,轟然炸開更大的火勢,整個府庫幾乎快被熊熊烈火包裹。
“快跑啊!樓要燒塌了!”
“樓要塌了!”
差役們驚慌地叫喊。
驚蟄施展輕功掠出,很快將左右肩上兩大麻袋的糧草扔在面前這片空地鋪開的席子上,回頭卻只見舒敖一個人扛著三四個麻袋跑來。
“苗阿叔,細柳和陸公子呢?”
驚蟄忙問他。
舒敖將麻袋都扔下,穿著粗氣回頭:“我去找他們!”
倉庫兩層樓在盛大的火勢中將傾未傾,吱吱呀呀發出危險的聲音,細柳鼻息間吸入的濃煙使她心肺生疼,悶咳不斷,她扛著兩麻袋糧草從樓上躍下,很快便有帆子從她手中接走東西,她聽見驚蟄與舒敖的聲音,在喊她,還有……陸雨梧。
陸雨梧呢?
細柳一下轉過身往樓門的方向奔去,身後的帆子連忙喊她:“山主!樓要塌了!”
她充耳未聞,朝灼燒的火光裏奔去。
忽然一只手拉住她。
掌心冰涼的溫度令細柳一下轉過臉,她眼前此人一身衣袍沾了不少黑灰,一張蒼白的面容也有些灰痕,他鬢邊都是細汗,順著頜骨往下淌。
他一手扛著一個麻袋,另一只手緊緊地牽住她,他的眼睛映著她背後的火光,“轟”的一聲,倉庫的樓門燒塌了。
陸雨梧拉著她跑到連廊裏。
他最有力的那只左手用來扛那一麻袋的糧草了,握著她的這只手根本沒有太多力道,但細柳還是被他牽著走了。
她咳得厲害,呼吸越發急促,陸雨梧隨手將麻袋扔在地上,很快從懷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丸藥抵在她唇邊:“圓圓,快吃下去。”
細柳一愣,下意識地張嘴將丸藥吞了下去。
這藥的味道她再熟悉不過,是她一貫用來壓制喘症的那一種。
但他身上……怎麽會有她的藥?
“山主!鶴居樓傳信,與範績一道宴請竇暄的那個岱先生將竇暄殺了,人跑了!”這時,一名帆子飛奔而來。
“什麽?”
細柳擰起眉。
“岱先生……”
陸雨梧揉撚著這三字,他腦中先是閃過紫鱗山那道赤火,冥冥中仿佛什麽被他連成了一條線,他擡眸道:“若這個岱先生並非是範績的人,細柳,那麽他會是誰?”
“阿赤奴爾岱。”
細柳立即意會,她輕輕吐出這個名字,被濃煙熏過的嗓子有點沙啞:“我正要找他。”
說罷,她轉身欲走,倉庫樓在一陣巨大的轟鳴聲中倒塌下來,那種灼燒的熱氣伴隨鋪開的火光直朝人臉襲來。
整個府庫庭院成了一片汪洋火海,那燃燒的烈焰猶如一頭兇惡的怪物,仍不饜足地用火舌舔舐連廊的柱子。
火海近在咫尺,燙得人面頰發疼。
陸雨梧攥著她的手,那雙黑沉的眸子緊盯著她:“赤火上說,阿赤奴爾岱武功卓絕,達塔王庭少有敵手。”
“那我更要親自領教這位王庭三王子的真本事。”
細柳說著,要掙脫他的手。
但他仍舊緊緊地握著,手背筋骨都緊繃起來,在蒼白的皮膚底下嶙峋而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