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春分(三)(第5/8頁)

譚駿臉上神情陰晴變幻,良久,他抹了一把臉,沉聲道:“陳公於我恩重如山,若真有那樣一日,不用他說,我自己甘願!”

他死死地盯著呂世鐸:“你果真要背叛白蘋?因為陸證?還是因為陸雨梧?”

“都不是。”

呂世鐸眼中神光微動,他徐徐道:“他們從無一人要求我如何做,如何選,我只是泡在這潭渾水裏三年,不想爛下去,就只能找回我從前的那條道走。”

“哪怕是死路?”

“哪怕是死路。”

幾乎是呂世鐸話音方落的頃刻,譚駿身後的差役持刀往前幾步,秦治道等人立即迎上去,兩方劍拔弩張,已成水火之勢。

正是此時,那刑架上忽然傳來一陣大笑,呂世鐸與譚駿齊齊看去,只見那花懋鬢發淩亂,沒笑一會兒就悶咳起來,他囚服臟汙,一副病容,那雙眼睛卻仍舊精神明亮:“譚駿!我花家家資一毫一厘皆源正道,沒道理你們想奪去,我就要拱手奉上所有家業!我花家世代簪纓,雖至我輩式微,沒了堂兄花硯,我花懋只是個商人,卻仍不敢忘家風訓誡,但若這天下的王法不向我花家,那麽我亦不服這王法!想讓我認罪……門兒都沒有!”

譚駿眼底狠意乍露,後退一步正欲下令,刑房外卻傳來一陣慌張的步履聲,那是個獄卒,腳下沒踩穩直接摔下石階來,人還趴在地上,擡起頭就連忙喊:“呂大人譚大人!不好了!著火了!”

這一瞬,譚駿與呂世鐸俱是神色一凜,呂世鐸率先上前:“說清楚!哪兒著火了?”

“到處都是……”

那獄卒戰戰兢兢,臉上驚惶:“州署衙門,鹽運司衙門,還有您的衙門……城東那邊的民宅都著了,還有,還有……”

譚駿快步走近:“還有什麽?!”

“還有州署府庫!”

那獄卒說道。

“不好……”呂世鐸眼瞼抽動,他立即喚來秦治道:“快,讓人去救火!都去救火!府庫裏的軍糧一定要保下來!”

“快!都去保軍糧!”

譚駿此時什麽也顧不上了,領著人趕緊奔了出去。

外頭的雨絲微弱,原本因宵禁而寂靜的汀州城內此時火光沖天,到處都是百姓的驚慌哭嚎。

鶴居樓內的一間雅室中,舞姬樂女早都跑了,只剩幾把樂器落在地毯上,範績癱軟在地上,他看著竇暄胸口的血洞,渾身不住地發抖,像是仍沒從方才岱先生暴起殺人的情形中回過神來。

阿濟爾岱手上都是血,他隨手扯下來紗簾擦了幾下,瞥了一眼範績那副嚇傻了的模樣:“你都已經將那批鹽運到府庫裏了,他還這副扭扭捏捏的為難模樣,一看就是不想跟你們在一條船上待,說不定那憑證文書他根本就不想給你……”

阿濟爾岱將那沾滿血的紗簾扔到範績身上,見他渾身抖得更厲害,他那副深邃的面孔上流露出一分輕蔑:“他看穿了你們,知道你們將他推到這個位子上,就是為了給你們行方便,你們是方便了,可出了事兒都得他一個人擔著,他這麽不情不願的,還是死了好。”

“可,你……你殺了他,那鹽呢?”

範績根本不敢直視阿濟爾岱那雙鷹隼似的眼,他嘴唇都在抖,“沒有他的文書憑證,鹽……出不去啊!”

阿濟爾岱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範績一下瑟縮起身體,接著,他看見阿濟爾岱擡起手來,昏昧的燈火照見阿濟爾岱食指上那一枚銀色的狼頭戒指,那狼眼鑲嵌著兩枚極小的貓睛石,泛著幽綠森冷的光。

阿濟爾岱從懷中掏出來一把銀票,揚手一撒,外面的火光蔓延燃燒,映在他的眼底,他看起來興奮極了:“當中不是有一半兒要給我麽?錢我給你就是,貨燒了就燒了……”

他輕吐幾字:“我不在乎。”

隔門上全都是血,範績的護衛無一例外被除了個幹凈,範績被銀票砸了滿頭,他又驚又懼,卻見那阿濟爾岱輕飄飄道:“這些天在你那兒我住得很舒服,放心,我不殺你。”

“大燕的商人都像你一樣才好,眼裏只有利益而無家國,那我達塔鐵騎又何愁不能早日踏平燕土?哈哈哈哈哈哈……”

阿濟爾岱大笑著轉身,幾步奔向那窗欞,一躍而下。

此時,隔門被人從外面踢破,幾人並未多看一眼地上的範績一眼,他們快步往窗前去,卻只來得及看清那人掠入夜幕當中的一道背影。

“快!立即傳信山主!”

城中鳴鏑四起,撲不滅的火光幾乎要烤幹數日積蓄的潮氣,汀州府庫當中憑空出現數百玄衣蒙面的人,府庫的差役官吏早已亂作一團,一見這些神秘人,他們拔刀的拔刀,逃命的逃命,卻不料這些玄衣人竟一個個施展輕功紛紛奔入火場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