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立夏(五)(第2/7頁)

姜變看著他:“若你沒有殺大哥,我也不會有這樣一個機會討伐你,若你沒有殘害賀皇後,賀家在禁軍神駒營中任職的賀家二郎也不會順勢反你,若你不曾猜疑譚應鯤,硬要召他回京受死,禁軍枕戈營的徐太皓也不會反你,若你不曾對雨梧起殺心,若你沒有不顧鄭鶩反對一意孤行,棄整個東南於不顧,鄭鶩也不會與五城兵馬司合謀,放我大軍入城。”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你親自種下的惡因,所得的惡果,是你姜寰讓我這個異族女人生的血脈坐上這皇位的。”

這番話,比任何言辭都要來的鋒利,它深深地紮入姜寰的胸口,翻攪他的血肉,他渾身氣得發抖,雙眼赤紅:“不!他們都是亂臣賊子!他們跟馮玉典一樣該死!是你和他們一起,篡奪朕的皇位!”

“連你母後也是亂臣賊子嗎?”

姜變言語淡淡:“我登基當日,劉太後在金鑾殿中親口承認了我這個皇帝。”

“她,她……”

姜寰渾身一震,忽然又笑,他眼中落淚,喃喃著說:“她原本就沒把朕當成親兒子過,她心裏只有一個兒子,只有大哥是她的兒子,她是在報仇,是在給大哥報仇,她恨不得朕死……”

姜變擡眼看向李酉,李酉立即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來,幾名侍衛將姜寰死死按住,李酉掐著他的下巴,硬生生將那藥丸塞到姜寰口中,逼他咽了下去。

李酉一松開手,姜寰便用力地咳嗽起來。

昏昧的火光中,姜變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當年喂我毀神志的藥,也是這麽喂的,今日,我還你一粒‘鬼神莫問’,這是從陳宗賢那兒拿來的。若大哥沒有死,我也不會與你爭,我從前跟你爭,只是因為我不想死,而我現在跟你爭,是為了大哥,還有那些因為你的多疑,你的猜忌而枉受冤屈的東宮舊臣,也為了那些從來沒有被你在乎過的流民百姓。”

“有人曾跟我說,誰都可以瞧不起我母妃賜我的骨,我的血,但我不能這麽對她,也不能這麽對我自己。”

姜變雙眸銳利而明亮,他瞥著被按在墻邊上的姜寰:“天下百姓不會在乎我是不是一個異族女子的血脈,他們只會記得,誰才是一個好皇帝。”

“而你姜寰,永遠不會明白。”

李酉等人簇擁著姜變朝甬道外走去,也許是那一粒“鬼神莫問”起了作用,姜寰在牢門裏忽然又哭又叫,癲狂至極:“大哥!我沒想讓你死……我以為,我以為那藥最多讓你病著,讓你查不了案……我沒有想殺你!我真的沒有……”

甬道盡頭,姜變看見一個人跪在那裏,待他走近,那人便擡起臉來,那是一副慣常諂媚的模樣。

但姜變看著他,半晌,道:“馬山,你當年為何放走朕?”

都以為當年救他的,是東廠那個姓魏的千戶,可事實卻是,當日李酉是親眼看見馬山將那魏千戶的屍首放入牢房中,將他替換了出來。

姜變曾以為馬山這個人很好懂,曹鳳聲還在時,他唯曹鳳聲與曹小榮馬首是瞻,上趕著認宦官做親爺爺,曹鳳聲死後,他又立即倒戈劉吉,做劉吉的狗腿子。

但劉吉的狗腿子,又怎麽冒險會放走他?

“臣可以是曹督公的人,也可以是劉督公的人,但臣真正的主子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陛下。”

馬山仍然是一副狗腿子的標準笑容。

姜變渾身一震,連頭皮都在戰栗,他知道,馬山此時口中的“陛下”未必是他,也未必是姜寰,也許是……

可真的會是嗎?

景寧元年七月底,由先太子之死一案牽扯出慶元貪腐舊案,經大理寺徹查,當年慶元鹽政官員貪腐一千萬兩白銀的舊賬,乃是杜元恕謊報。

當年慶元巡鹽禦史周昀查實貪墨數目實為三百萬兩,而這三百萬兩之中,半數都進了當時的皇二子姜寰的口袋,為阻止周昀再查下去,陳宗賢與王固炮制周昀借查貪之名,行貪汙之實,殘害慶元鹽商鐘家全家性命之大案,陷害周昀,使周昀一家十三口人在汀州全部被斬。

杜元恕將三百萬兩謊報為一千萬兩,是蓮湖洞針對白蘋洲。

陳宗賢殺害鐘家全家性命陷害周昀,則是白蘋洲針對蓮湖洞。

八月初,慶元鹽商綱總花懋入京作證周昀查貪數目四百萬兩屬實,景寧皇帝姜變下令,為前慶元巡鹽禦史周昀平反,抄沒陳宗賢、王固、慶元布政使丁冶家財,不入國庫,而全數還給慶元鹽商,以彌補他們當初給朝廷上繳的一千萬兩。

以花懋為首的幾位慶元綱總卻推辭不受,只盼新皇將其充作軍費,平定內亂,安撫天下流民。

八月初秋,細柳與陸雨梧一行人回到燕京,柏憐青與楊雍領著紫鱗山護山弟子在蟠龍瀑布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