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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吸管猛吸抹茶,還沒感覺到甜味,液體已滑進喉嚨,
直到聽見清脆的聲響。
“喝完了。”我說。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是真的喜歡你。”她說。
“我知道。”
“在我們分離的這段時間,我對自己說過,如果將來有一天,我能再與你相遇,我一定要告訴你,我曾經很喜歡很喜歡你。”
我微微點了下頭,沒多說什麽。
“現在也是。”她接著說。
就算是forget,至少曾經get。
就算是lover,最後還是會over。
我記得很清楚,第一次遇見她的時間。
我的記憶倉庫裏有個鐘,原本正常運轉,記錄人生大小事,
但在遇見她的那一刻,這個鐘突然受重擊、被敲壞,
時間從此停留在那一瞬間。
還好那時是夏天,而且是盛夏。
我不喜歡回憶,但如果必須回憶,寧可回憶夏天的事。
冬天太冷,如果再加上一點悲傷的氛圍,回憶時很容易發抖。
那是我升大四的暑假,有天我去找在南台科大念書的初中同學。
這麽比喻好了,假設我為A;
在南台科大念書的初中同學陳佑祥,為B;
陳佑祥的女友李玉梅也在南台科大念書,為C;
李玉梅的小學同學林秋蘋,為D。
D就是敲壞我記憶倉庫裏那個鐘的人。
就像英文字母的排序,要經過B與C,A才可以碰到D。
在那個炎熱的上午,D陪著她表妹去南台科大參加圍棋比賽,
於是D順便去找C,C拉了B,剛好去找B的A也在。
但到了現場才發現比賽地點其實在台南高商。
我心想,南台科大和台南高商差很多吧?
“之前明明通知比賽地點在南台科大呀!”林秋蘋對我說,
“你以為我騙人嗎?”
“我什麽都沒說啊。”我說。
然後她騎機車載表妹趕去台南高商,沒過多久我也離開南台科大。
騎機車騎了十分鐘,看見路旁的她在大太陽底下推著機車走。
“怎麽了?”我騎到她身旁,問。
“我在撒哈拉沙漠裏拉著生病的駱駝找綠洲。”她說。
“什麽?”
“你不會看嗎?”她沒好氣地說,“機車拋錨了,我要找機車店修理。”
“比賽都快開始了,哪有時間修理機車?”
“不然你教我呀,你教我怎麽做?”
“先把你的車停好。”我說,“我載你們去。”
“我們有兩個人耶!”
“三貼就好。你表妹才小學三年級,體積不大。”
“你意思是我體積大?”
“車停那邊。”我不理她,指著路旁一塊空地,“然後上我的車。”
我載著她們,火速趕往台南高商。
一進校門,便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很多家長陪著小孩來比賽。
教室走廊、有陰影的角落,都坐滿了人,好像大學聯考時的考場。
我心想,大家都知道在這裏比賽啊,她怎麽跑去南台科大?
“之前明明通知比賽地點在南台科大呀!你以為我騙人嗎?”
“我什麽都沒說啊。”我說。
圍棋比賽在體育館內舉行,閑雜人等不能進去。
她急忙拉著表妹去報到,雖然已錯過比賽的開幕式,
但總算在比賽前三分鐘把表妹送進體育館,她終於松了一口氣。
我陪著她想找塊陰涼的角落休息,但根本找不到凈土。
別人都是自備椅子和扇子,再寒酸的起碼也帶了報紙鋪在地上,
而她卻兩手空空,什麽也沒帶,連水也沒帶。
我們只能勉強在一處灑了點點陽光的樓梯旁席地而坐。
“你意思是我體積大?”
“你還有心情問這個?”
“為什麽沒心情?”
“你表妹可能要比一天,你坐在這裏撐得過一天嗎?”
“為什麽不行?”
“光坐在地上無聊沒事可做,就可以悶死你了。”
“我不會覺得無聊。如果你覺得無聊,你可以走,我沒要你留下。”
她這麽說,我反而覺得如果我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很沒道義。
“我陪你說說話,度過這一天。”
“不需要。”她說,“你載我們來,已經足夠了。”
我心想,這女孩真的很難相處,渾身是刺。
“你如果覺得我很難相處,你可以離開。”
“我什麽都沒說啊。”
“之前明明通知比賽地點在南台科大呀!你以為我騙人嗎?”
“我什麽都沒說啊。”
“最好是。你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的表情?”我摸了摸自己的臉。
“對。”
“我的表情有怎樣嗎?”
“就是有那種覺得我很難相處、覺得我騙人的表情。”
“你這是栽贓吧?”
“那我不說了。”
她說完後,還真的轉過頭,看著遠處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