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家(第2/9頁)

雲雀和她七個孩子中最年幼的一男一女,陪著她們一起到農場。自從雲雀首次帶瑟魯回家,孩子就已認識她,也習慣她的樣子,不過,分離兩個月還是讓他們起初有點害羞。在他們面前,甚至在雲雀面前,瑟魯依然內向孤僻,被動,如同那段糟糕的過去。

“她累壞了,也因為不停奔波弄得暈頭轉向。她會沒事的,她已經進步很多。”恬娜對雲雀說,但艾蘋不讓她如此輕描淡寫回避話題。“他們其中一人出現,嚇壞了她跟媽媽。”艾蘋說。於是那天下午,在女兒跟朋友輪流勸說下,恬娜一點一滴和盤托出,三人還一面打開冰冷、沉悶、灰塵遍布的房子,整理四周、撢凈床單,對發芽的洋蔥搖頭嘆息,在櫥櫃裏放點食物,然後燒上一大鍋湯做晚餐。她們聽到的,是一字一句拼湊而成的故事。恬娜似乎無法告訴她們巫師做了什麽,她粗略說是個咒語,也許是他派悍提來追她們。但她一講到王,言詞傾泄而出。

“然後他出現了……王來了!像把利劍似……悍提瑟縮乞憐地躲開他。我那時居然還以為他是星火!我真的、真的有一瞬間這樣想,我那時……那時真的驚慌失措……”

“這倒好,”艾蘋說道:“因為我們站在碼頭上時,看到你風光抵達港口,新妮還以為你是王的媽媽呢。雲雀阿姨,你知道嗎,她就那麽親了他,親了王……我以為她接下來會親那法師,但她沒有。”

“我想也不會,這什麽念頭嘛,什麽法師?”雲雀頭探入櫥櫃,邊問,“葛哈,你的面粉桶在哪兒?”

“你手摸到的就是。他是柔克法師,來找新任大法師。”

“來這裏?”

“有何不可?”艾蘋說:“上一個就是從弓忒去的,不是嗎?不過他們沒花多少時間就離開了。他們一趕走媽媽,就返回黑弗諾。”

“你說這什麽話啊。”

“他說,他在找個女人。”恬娜告訴她們,“‘弓忒島上的女人’,但他看來不大高興。”

“巫師尋找女人?這可真是頭一遭。”雲雀說:“我以為這會潮掉,卻一點兒沒事,我來烤幾個厚烙餅吧?油在哪裏?”

“我得從冷房裏的油瓶打一點出來。香迪,你來啦!你好嗎?清溪還好嗎?一切都沒事吧?你賣掉小公羊了嗎?”

九人一同坐下晚餐。在石板地廚房裏,夜晚柔黃燈火下,坐在農場長桌前,瑟魯開始微微擡起頭,對別的小孩說了幾次話,但她依然露出畏縮神色。隨著屋外天色漸暗,她側向外坐(.整*理*提*供),讓看得見的眼睛守望窗外。

直到雲雀與孩子在黃昏中離去,艾蘋唱歌哄瑟魯入睡,獨留恬娜與香迪一起清洗盤子時,她才開口詢問格得的情況。毫無緣由,她不願讓雲雀與艾蘋聽見,因為需要太多解釋。她完全忘了提及他在銳亞白的事,也不想再談論銳亞白。每次一想到那兒,她的思緒就開始郁悶。

“上個月有沒有個人說是我叫他來的,來幫忙做事?”

“喔,我忘得一幹二凈了!”香迪驚呼,“你是說鷹,那個臉上有疤的人?”

“是的,”恬娜說:“鷹。”

“喔,嗯,這個嘛,我想他現在應該在熱泉山上,比利蘇更高一點的地方,牧綿羊吧。他來過這裏,說你叫他來,但這裏實在沒活兒讓他做,你知道,有我跟清溪看顧這些綿羊,我還做乳品,必要時老提夫跟西絲也來幫忙,所以我絞盡腦汁。清溪就說:‘去問賽瑞的人,農夫賽瑞是卡赫達嫩那邊的工頭,高山牧地可需要牧羊人哩。’那個鷹就照他說的去做,人家也聘了他,第二天就走了。‘去問賽瑞的人,’清溪那時告訴他,他便照辦,一下就給雇用。我想他秋天時一定會帶著羊群下山來。現在他應該在高山牧地,在利蘇上面的長崗,我記得他們好像要他看山羊。說話很客氣的人。我記不得是山羊還是綿羊。葛哈,我希望你不介意我們沒把他留在這兒,因為真的沒活兒讓他做,這兒有我跟清溪還有老提夫,西絲又把亞麻都收割好了。而且他說,他從前在那邊山上就是牧羊人,說是在阿耳河河口上面,不過他說他沒牧過綿羊。也許他們讓他在上面看的是山羊。”

“也許吧。”恬娜說。她著實松了一口氣,也非常失望。她想知道他是否安好無恙,但也希望能在這裏找到他。

這就夠了,她告訴自己,只要回家就好了;也許他不在這兒反而好,一切都不在這兒,銳亞白一切哀傷、夢境、巫術,還有恐懼,都留在那裏,永遠。她現在到了這兒,回家了,這裏的石地板與墻壁、這些小扇窗戶,外頭有橡木漆黑佇立星光下,這些安靜、整潔的房間。那晚,恬娜睜眼躺在床上好一會兒。女兒與瑟魯一同睡在隔壁房間,孩子房裏,而她躺在自己床上,自己丈夫的床上,獨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