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家(第7/9頁)

她松開窗板,強拖著關上窗戶。但如果他們打碎玻璃,就能從屋外推開窗板。扣環只是一個鎖在木頭裏的勾子,用力一推便能扯落。

“請我們進去,我們就不會傷害你。”其中一個聲音說道。

她聽到他們的腳步聲踏在冰凍地上,踩得落葉沙沙作響。瑟魯醒了嗎?窗板關上的巨響可能吵醒她,但她沒發出半點聲音。恬娜站在她與瑟魯房間之間的門口。一片漆黑,無聲無息。她不敢碰觸孩子喚醒她。她必須與孩子留在同一個房間。她必須為她而戰。她手中本來拿把火鉗,放哪兒去了?之前她放下它,好關上窗板。她找不到。她在無邊的漆黑房間中,茫然摸索。

通往廚房的正門喀喀作響,撞擊門框。

如果她找得到火鉗,她就會留在這裏,與他們對抗。

“這裏!”其中一人喊道,而她知道他們發現了什麽。他正擡頭看廚房窗戶,夠寬、沒有窗板遮擋,伸手可及。

她摸黑走,行動非常遲緩,走到房門前。瑟魯的房間曾是她孩子的房間,育兒室,因此房間內側沒有門鎖,讓小孩無法將自己反鎖,也不會因門閂卡住受驚。

山後,穿過果園,清溪及香迪熟睡在村屋裏。如果她大喊,也許香迪會聽到。如果她打開臥室窗戶大喊……如果她叫醒瑟魯,兩人爬出窗外,跑過果園……但那些人正在那裏,就在那裏,等著。

她終於無法忍受。束縛著她的冰寒恐懼立時粉碎,憑著一股怒氣,她紅著眼沖入廚房,從砧木上抓起長而鋒利的屠刀,扯開門閂,立定門口。“你們來啊!”她說道。

她剛開口,便傳來一聲哀嚎與倒抽的喘息,有人大喊:“小心!”又有一人驚叫:“這裏!這裏!”

然後是一片寂靜。

從洞開門口射出光線,照映在水窪的黑色冰面,晶亮亮閃在橡樹黑枝與銀白落葉上,她恢復視力後,看到有東西從小徑向她爬來,深暗的一團或一堆東西向她爬來,發出尖銳、啜泣的哀鳴。在光線後,一個黑色形體奔跑縱躍,長刀鋒銀亮。

“恬娜!”

“站住。”她說道,舉起了長刀。

“恬娜!是我……鷹,雀鷹!”

“別動。”她說道。

縱躍身影立定在歪躺小徑上的黑色堆團旁。門口射出的光線微弱地映照出一個身體、一張臉,還有一把直立的長鐵草耙。像巫師的巫杖一樣,她想。“是你嗎?”她說道。

此刻他正跪在徑上黑色物體旁邊。

“我想我殺死他了。”他說。他越過肩頭回望,起身。沒有動靜,亦無聲響。

“他們在哪?”

“跑了。恬娜,幫個忙。”

她將刀子握於一手,另一手抓住蜷縮在門徑上的男人手臂。格得將他自腋下扶起,兩人將他拖上台階,進屋。他躺在廚房石板地上,血從胸膛跟肚腹上的洞口像傾倒水壺般汩汩流出。他上唇後掀,露出牙齒,眼睛只剩眼白。

“鎖上門。”格得說,她鎖上了門。

“櫃子裏有布。”她說。他取出一條床單,撕裂成繃帶,讓她一圈圈綁在男人肚腹與胸膛上,草耙四根鐵叉全力戳出三個洞。格得撐起那男人上半身,好讓她纏繞繃帶時,血漿泉湧而出,四處噴灑滴落。

“你在這裏做什麽?你跟他們一起來的嗎?”

“對,但他們不知道。你能做的大概也只有這些了,恬娜。”他任憑男人的身體滑落,往後仰坐,沉重呼吸,用沾滿鮮血的手背抹臉。“我想我殺死他了。”他重復道。

“也許吧。”恬娜看著鮮紅點緩慢擴散在男人瘦弱毛茸胸膛及肚腹纏繞的繃帶上。她站起身,暈眩搖晃。“快去爐火邊,”她說:“你一定快累垮了。”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在外面的黑暗中認出他。也許是他的聲音吧。他穿著一件厚重冬季牧羊人外套,用一片片羊毛皮縫制而成,皮外毛裏;戴一頂牧人毛織帽,壓得低低的;臉上刻畫線條與風霜,發長而鐵灰;全身氣味像木煙、霜雪,混合綿羊味。他在顫抖,全身震動。“快去爐火邊,”她又說:“加點木柴。”

他照辦。恬娜裝滿水壺,勾住鐵手把,讓它一搖一晃垂掛在烈焰上。

她將布單一角浸泡在冷水中,擦拭襯衣上沾染的血跡。她將布塊交給格得,讓他抹去手上鮮血。“這是什麽意思?”她問:“你說跟他們一起來,他們卻不知道?”

“我下山,在從卡赫達泉來的路上。”他以平板語調說著,仿佛上氣不接下氣,顫抖混濁了語音。“聽到後面有人,我就靠邊。到樹林裏。不想說話。不知道。他們給人的感覺。我怕他們。”

她迫不及待點頭,隔著壁爐在他對面坐下,前傾專注聆聽,雙手緊握腿上。她潮濕的裙子靠著雙腿,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