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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施術

“你能不能再跟我說一遍?”波比嚼著滿嘴的米飯和炒蛋說,“你好像說這不是宗教。”

波伏瓦摘下眼鏡框,順著一側眼鏡腿向前看。“我不是這麽說的。我只說無論是不是宗教,都不需要你擔心。那只是一種結構。咱們還是討論一下正在發生的事情吧,否則恐怕會無話可談,除非——”

“但聽你的說法,這些——叫什麽來著?——婁阿們,是——”

“洛阿。”波伏瓦糾正道,把眼鏡框丟在桌上。他嘆了口氣,從“一天兩次”的煙盒裏取出一支煙,拿起白镴骷髏頭點燃,“單復數相同。”他深深吸氣,從拱起的鼻孔吐出兩股青煙,“提到宗教,你想到的具體是什麽?”

“呃,我的姨媽,她是山達基教徒,非常虔誠,能想象嗎?還有對門那個女人,天主教徒。我老媽——”他停頓片刻,嘴裏的食物突然沒了滋味,“她有時候在我房間裏掛全息圖,耶穌、胡巴德,諸如此類的。提到宗教,我想到的應該就是這些。”

“巫毒和這些不一樣,”波伏瓦說,“巫毒並不關注救贖和升天這些概念。巫毒關心的是實現。明白嗎?我們的神學體系有許多神祇和精靈。加上所有的天使和惡魔,算是一整個大家族。我們有共通顯現的儀式傳統,明白嗎?巫毒說,存在上帝,沒錯,創世大神,但祂太偉大太遙遠了,才不關心你窮不窮、能不能搞到女人。哎呀,哥們,你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這是街頭宗教,來自百萬年前的窮鄉僻壤。巫毒就像街頭社會。吸粉的砍了你妹妹,你不會去黑幫老大的門口靜坐,對吧?不可能。但你會去找某個人,一個幫你實現願望的人。對吧?”

波比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嚼著食物。又一塊真皮貼和兩杯紅酒幫了很大的忙,大塊頭帶著“一天兩次”去森林和熒光棒之間散步了,留下波比和波伏瓦談話。傑姬突然喜滋滋地冒出來,捧著一大碗味道相當不壞的炒蛋和米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把一個奶子壓在他的肩膀上。

“那麽,”波伏瓦說,“我們關心的是如何實現事情。不妨這麽認為,我們關心的是各種體系。你應該也是,只是希望如此,否則就不會去當牛仔,也不會落下把柄了,對吧?”他把煙頭扔在沾著指紋的酒杯裏,酒杯裏還剩下半杯紅酒。“等事情發作的時候,‘一天兩次’估計要有好大一個樂子了。”

“什麽事情?”波比問,用手背擦擦嘴。

“就是你啊,”波伏瓦皺起眉頭,“其實並不是你的錯,雖說‘一天兩次’很想讓別人這麽認為。”

“真的?他這會兒看起來很緊張,而且嘴巴很碎。”

“沒錯,你看懂了。緊張。其實更像是嚇得屁滾尿流。”

“怎麽會?”

“唔,你要明白,就‘一天兩次’而言,真相往往和表面不是一碼事。我是說,對,他確實做你們知道他做的那些爛事,兜售熱門軟件給——不好意思,”他咧嘴笑笑,“巴瑞城的小鬼;但他真正的生意,我指的是他真正的野心,你要明白,在其他地方。”波伏瓦拈起一塊萎蔫的開胃小菜,滿腹狐疑地打量片刻,擡手隔著桌子扔進了樹叢,“他的本行,告訴你吧,是為蔓城的兩位大混崗刺探情報。”

波比茫然點頭。

“他們雙手都能施術。”

“我聽不懂了。”

“這麽說吧,這是一種職業祭司。或者你就當他們是大佬好了——尤其是操控台牛仔——他們的生意就是為別人實現願望。‘雙手施術’是我們的一種說法,意思是兩頭做事。黑白通吃,明白了?”

波比吞下食物,搖搖頭。

“巫師,”波伏瓦說,“算了。壞人,大筆錢財,你只需要知道這些。‘一天兩次’,他是這些人的線上馬仔。有時候找到了他們也許感興趣的東西,他會替他們下載,日後要他們還人情。他積攢上十幾個人情,他們就幫他下載點東西。比例並不對等,你明白嗎?比方說他們發現了有潛在價值的東西,但不敢亂動。這些人通常比較保守,懂嗎?不懂?哈,你會明白的。”

波比點點頭。

“你們找‘一天兩次’租用的軟件?狗屁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它們能工作不假,但重量級人物碰都懶得碰。你看過很多牛仔影頻,對吧?比起正牌重量級操控師面對的東西,影頻裏虛構的軟件都算不了什麽。尤其是破冰程序。重量級破冰程序處理起來都很紮手,哪怕是大人物也要小心。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冰——真正的堅冰——數據網裏所有重要數據存儲點四周的墻壁,永遠是人工智能的產出物。除了人工智能,誰也沒法編織上等的堅冰,同時還能持續改變和升級。因此,每次有真正大威力的破冰程序在黑市出現,總是已經牽涉到好幾個非常兇險的因素了。比方說,首先,它是誰生產的?十有八九是某個人工智能,而人工智能經常受到調控,動手的主要是圖靈信徒,以確保人工智能不會變得太聰明。所以你很可能會惹來圖靈信徒的電腦追蹤,因為說不定哪兒的某個人工智能想擴增它的私有現金流。有些人工智能擁有公民身份,對吧?還有一個因素你必須注意:它有可能是軍用破冰程序,那可就大事不妙啦,還有可能來自某個財閥的工業間諜分支機構,你同樣不希望碰到這幫人。波比,你聽懂我的意思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