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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根

“說起來,”蕾茲頭下腳上地懸在瑪麗前方,“雖說完全不關我的事,但咱們要去的那地方有人在等你嗎?我是說,我送你去當然沒問題,但你要是進不去,我還得送你回日航軌道站。要是誰也不肯放你進去,我可不知道我能在那附近停留多久。那地方就是個垃圾場,裏面住了不少怪人。”蕾茲全名特蕾莎,瑪麗看見她的機師執照貼在甜心簡號的駕駛台上;為了操縱方便,她脫掉了帆布工作馬甲。

蕾茲在瑪麗的手腕上貼滿了五顏六色的真皮貼,用來抵消空間適應綜合征的痙攣性反胃,這些真皮貼搞得她頭昏腦漲,眼睛直盯著那個玫瑰文身。這是幾百年前的日本風格,瑪麗暈沉沉地認為自己很喜歡它。事實上,她也很喜歡蕾茲,蕾茲既強悍又有女孩子氣,而且很關心她這個奇怪的乘客。蕾茲欣賞了一番她的皮夾克和拎包,然後把它們塞進狹窄的尼龍網吊床,吊床上已經放滿了卡帶、紙質書和臟衣服。

“我也不知道,”瑪麗勉強道,“但我必須想辦法進去……”

“姑娘啊,你知道那是哪兒嗎?”蕾茲在調整包裹瑪麗肩膀和腋窩的重力防護網。

“哪兒是哪兒?”瑪麗眨著眼睛說。

“我們要去的地方。那是泰瑟爾-阿什普爾的中軸區域之一。曾經是企業存儲的主機……”

“我聽說過他們,”瑪麗閉上眼睛,“安德莉亞告訴我……”

“當然,誰沒聽說過他們——他們曾經擁有整個自由彼岸。根本就是他們修建的。後來他們翻肚皮玩完,變賣資產。他們把家族產業從中軸上分出來,拖去另外一條軌道,但離開前先處理掉了中軸區域,氣割切開,賣給垃圾回收商。回收商一直沒去動。我沒聽說有誰定居在那兒,但高軌道上從來是你能住哪兒就住哪兒……恐怕所有人都是這樣。據說老阿什普爾的女兒簡還住在他們家族的老地方,瘋得一塌糊塗……”她很專業地最後扯了一下防護網,“好了,你放松就行。我要讓甜心簡開足馬力跑二十分鐘,咱們很快就能到那兒,你花錢買的應該就是這個……”

瑪麗滑進一個完全由各種盒子搭建的世界,巨大的科內爾式木結構裏,隔著被雨水打濕的蒙塵玻璃,展示著愛和記憶的堅硬殘渣,神秘制盒者的黑影在她面前跑過鋪著人齒馬賽克的道路,瑪麗的巴黎皮靴盲目地敲打褪色金冠拼出的奇異符號。制盒者是個男人,身穿阿蘭的綠色夾克,對她的恐懼勝過一切。“對不起,”她跟著他奔跑,“對不起……”

“對。特蕾莎・洛倫茲,甜心簡號。要登記號?什麽?對,我們就是海盜。我他媽是虎克船長……聽我說,傑克,我報給你登記號,你可以去查……我說過了。我有乘客。請求許可和其他等等……瑪麗什麽什麽,夢話說的是法語……”

瑪麗的眼皮動了動,勉強睜開。蕾茲躺在她前方的防護網裏,背上每一條纖細的肌肉都勒得清晰可辨。“喂,”蕾茲在防護網裏轉過來,“不好意思,我幫你聯絡上了他們,但他們聽上去可不太正常。你信宗教嗎?”

“不信。”瑪麗困惑道。

蕾茲做個怪相,“唔,看你能不能聽懂他在說什麽。”她聳聳肩擺脫防護網,在狹小的空間裏一個後滾翻來到離瑪麗只有幾厘米的地方停下。一條視覺信號線連接了她的手和控制台,瑪麗這才看見她手腕上有個天藍色的插孔,表面與皮膚齊平。她把一個耳珠塞進瑪麗的右耳,調了調從耳珠蜿蜒向下的透明麥克風管。

“你無權來這裏打擾我們,”一個男人的聲音說,“我們在為神做工,只有我們見過祂的真面目!”

“哈啰?哈啰,能聽見我說話嗎?我叫瑪麗・克魯什霍娃,我有急事找你們。或者是在這個坐標上的某個人。我的事情與一組盒子——拼貼藝術品有關。盒子的制作者很可能有生命危險!我必須見他!”

“危險?”男人咳道,“只有神能決定人的命運!我們完全沒有恐懼,但我們也不是傻瓜……”

“求你聽我說。約瑟夫・維瑞克雇我尋找盒子的制作者,但我來是為了提醒你。維瑞克知道你在這裏,他的間諜會跟蹤我……”

蕾茲惡狠狠地盯著她。

“你必須讓我進去!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說……”

“維瑞克?”一陣長久的沉默,充滿了靜電噪音,“約瑟夫・維瑞克?”

“對,”瑪麗說,“就是他。你肯定從小就見過他的照片,他和英國國王的合影……求求你,求求你了……”

“給我接你的機師。”那個聲音說,咆哮和歇斯底裏消失了,但瑪麗更加不喜歡取而代之的東西。

“這是備用的,”蕾茲取下紅色太空服上的鏡面頭盔,“你給的錢夠多了,我可以買套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