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王者之上 第五章 天知地知(第18/25頁)

他沉吟半晌,正要再問,卻聽那老丈呸道:“婦道人家沒見識!臉蛋俊管個屁用?家裏沒飯吃,你能拿老公的臉蛋下飯?那姓於的就跟你一般蠢,才會淪得這般清苦……”那老婆婆反譏道:“瞧你酸的,人家於姑娘心甘情願,卻要你啰唆什麽?”

“他媽的!誰啰唆了!”老丈怒吼咆哮,重重一拳敲在桌上,門外鄉民則是掩嘴偷笑,當作好戲來瞧。唐王爺聽得阿光似有妻子,忙問道:“姓於的?這又是誰?”那老丈趕忙收斂怒氣,道:“這於姑娘是個江南美女,後來北上依親,住到了村子裏,沒想便給無賴糟蹋了。”那老婆婆譏諷道:“沒嫁給你,那就不算被糟蹋。”

“他媽的!誰糟蹋誰了!”那老丈大怒欲狂,真要掀桌子了。一片胡鬧中,唐王爺微微沉吟,忙問老房道:“楊家主母姓什麽?”房總管附耳道:“姓於沒錯。”

有譜了,唐王爺心下大喜,看楊遠的夫人姓於,這“阿光”也有個姓於的老婆,世上豈有這般巧合事?他心中生出希望,反而不敢隨口來問,當下取起了杯子,喝了口粗茶,細細凝思過後,方才道:“老丈,你最後一回見到阿光……是在什麽時候?”

“景泰十四年。”老婆婆又冒出來了,她掀開布簾,笑道:“那年阿光到家裏借錢,說要再拼一次科考,以後就沒回來了。”

“賤婆娘!你到底向著誰?”那老丈怒吼狂叫,將布簾摔了回去。他見眾人瞧著自己,趕忙咳了幾聲,道:“婦道人家,不須一般見識。”唐王爺不置可否,只微笑道:“後來呢?你沒去找於姑娘要債?”那老者臉上一紅,忙道:“這也沒法子啊,咱們找不到阿光,怕他卷款逃亡了,便去他家裏找人。後來於姑娘把房於抵給我們,便帶著孩子走了……”

“等等……”唐王爺訝道:“孩子?阿光有孩子?”那老者道:“有啊。那孩子倒是比他爹爹強多了,六七歲年紀,人靜話少,一雙眸子炯炯發光。那時候咱們趕他母子出門,他也不哭不叫,居然還懂得安慰娘……”唐王爺心下一凜,便與房總管對望一眼,忙道:“這孩子叫什麽名字?”那老者皺眉苦思:“我想想,這孩子好像叫……叫什麽屁來著……”

“觀管。”老婆婆又冒出頭來了,笑道:“我記得,那孩子就叫這名字。”

唐王爺心下震驚,不由坐直了身子:“觀管?”那老婆婆笑道:“是啊,觀管、觀管。於姑娘是南方人,給兒子取的小名也好聽,唱曲兒似的。”

觀觀、觀管,楊肅觀。情節一一吻合,這“阿光”不只老婆姓於,還有個兒子小名“觀管”,恰與楊遠一模一樣,要說天下事有這般巧法,當真讓人難以置信。只是說來奇怪,要說“阿光”真是“楊遠”,當年他金榜登科,必然得意洋洋、衣錦還鄉,怎會逃得不見人影?再說這“阿光”性情懶散、不學無術,楊遠則是精明內斂,這兩人性子全然相反,怎能又是同一人?

唐王爺越想越怪,始終找不出一個道理,便道:“老丈,我想看看阿光的祖墳。”

眾人微微一驚,都知唐王爺要上查三代了。唐王爺不愧是精明人物,說話間便夾帶了一張銀票,兀自道:“老丈行個方便。我想給阿光的先人燒點紙錢。”都說有錢好辦事,那老者不敢怠慢,一邊盯著銀票,一邊陪笑道:“太多了,太多了。”正假意推辭間,那老婆婆已將銀票夾手奪走,笑道:“幾位爺台,這就請吧。”

一行人準備了香燭紙錢,便朝楊家祖墳而去。行不多時,眼裏已能見得一處家廟,看廟後一座大土丘,方碑黃土,洽道林立,不知葬了幾百幾千人。那老婆婆解釋道:“這是他們楊家的祖墳,男葬左、女葬右,夫妻死後不相往來。”那老丈怒道:“什麽叫不相往來?銀錢往不往來?”說著舉手喝道:“把銀票拿來!”老婆婆揚首高哼,掉頭而去,那老丈怒從心中起,便又追了上去怒罵。眾兒孫看在眼裏,一個個都來排解,連房總管也湊起了熱鬧。

正吵間,眾人行到幾座孤墳前。眼看那老頭氣得說不出話來,那老婆婆便又笑道:“這兩座墓葬得是阿光的父祖輩。他爺爺叫做楊契,是族裏的六叔,他爹叫楊辛,和我那口子是平輩,咱們都叫他四哥。”她拉拉雜雜說了一串,拉過了孫子,便道:“阿中,燒紙錢。”

眾太監唉聲嘆氣,想今夜本是元宵,誰知卻成了清明大祭祖,四處拜死人,一會兒東廠老前輩,一會兒楊家老祖宗,當真晦氣之至。眾人胡亂燒了些紙錢,唐王爺便俯身下來,細看墓碑,只見上頭刻著寥寥數語:“君諱契……關西楊氏子,永樂年生,武英元年歿……享壽五十又七……”